池顯揚第二天掙扎著醒過來的時候,原澤已經靠在床頭看了他很久了。
“早上好。”
池顯揚好似受驚般猛地從小沙發上坐起來,頂著一頭雞窩似的頭發,看見原澤正在對著他笑。
哦,原來自己在醫院陪了原澤一夜。
經過一晚上的休眠,散落的神魂已然歸位。昨天晚上翻涌的情緒已經平復了大半,池顯揚想起自己昨天哭哭啼啼的樣子,耳根悄悄地紅了。
這種不爭氣的生理性反應,實在是按耐不住。
他放棄了掙扎,揉了揉自己的頭發,仔細地把毯子疊好放回柜子里。
原澤靠在床頭眼睛看著他的動作,他的臉色沒比昨天好多少,但至少看起來精神好了一些。
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清清爽爽的,似乎過去一個晚上,手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眉宇間已經看不到任何痛苦的神色。
“那個,要去衛生間嗎。”池顯揚背對著原澤維持著一個關柜門的動作,問他。
“去過了。”原澤淡淡地說。
“秦朗早上來過了。”
“哦。”池顯揚說話還帶著剛起床的鼻音。
這一宿過后,仿佛昨天隨著眼淚而流走的理智又回來一些。內心那些張牙舞爪的情緒都被收攏的很好,至少在原澤面前,不會再輕易地露出。
再給受傷者施加多余的痛苦,是一種罪過。
池顯揚走到病床前,原澤的手整個包在紗布里。他想看看有什么變化,只敢匆忙掃了一眼,沒有看清。
原澤打斷了他的懊悔:“衛生間里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洗完了然后吃早飯。”
他又指了指病床旁邊的小桌子:“趁熱吃,吃完了早點回去。”
池顯揚看著桌子上面擺放的各式各樣的早餐,神色有些恍然。
為什么都是他愛吃的?
他呆愣在一旁,像是一只傻傻的鳥。
原澤看出來他的疑惑,很耐心地給他解釋著:“秦朗買的,趁熱吃。”
“你呢,也吃過了嗎。”
“我吃過了。”原澤從善如流地撒了一個謊。
池顯揚看著洗手間鏡子里面憔悴的自己,原來他剛才就是頂著這張臉和原澤說話的。他苦笑,為什么現在還會在意這些沒用的細節。
他洗完漱出來,一樣一樣地把早餐擺出來。即使是秦朗買的,他也知道,肯定是原澤的授意,秦朗根本不知道他愛吃什么。
“明天我還來看你吧。”池顯揚把蟹黃小籠包咬了一口,不太能咽的下去。
他的余光總是能撇到原澤的傷手,模糊的痛感讓他嘗不出味道。池顯揚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疼,他只知道,此時此刻他真的失去了味覺。
“不用,再打幾天針就出院了。”
原澤看著池顯揚難以下咽的樣子,歪著頭問他:“口味不合適嗎?”
池顯揚頓了一下,慢慢地咽下去已經咀嚼了很久的小籠包:“我不餓。”
昨天的某一個時刻,他的心已經被恐懼填滿了,至少一段時間內是消化不完的。
原澤輕輕地嘆了口氣:“嗯,吃完了早點回去。”
“你別總是......”小狼狗未經馴化,鋒利的尖牙又按耐不住。
奈何有無形中的韁繩,池顯揚想起原澤的傷手,及時地剎住了車。
但是真的一點都吃不下去了,他把剩下的東西收拾好,淡淡地回應了一句:“嗯。”
“那我就......”
告別的話被鈴聲打斷。
是顧夢,原澤沒有避著他,很坦然地接了電話。
“沒事的。”
“不會有什么影響。”
“你帶milo去看病吧,不用擔心。”
原澤用沒受傷的左手握住手機,他手背上還連著留置針。沒什么血色的薄唇一張一合,明明是很溫柔的話語,塞進了池顯揚的耳朵里卻覺得比棉花還要悶。
池顯揚仿佛可以聽到電話那頭顧夢的溫軟細語,細心叮囑。仿佛可以看到顧夢殷切心疼的表情。她那么好看,如果為了原澤掉眼淚,是不是也很美。
其實他們并沒有溝通幾句,原澤就把電話掛了。顧夢已經連夜帶著milo出國治病,原澤根本也沒打算追究,畢竟沒傷到池顯揚其實沒什么所謂。
他只是多疼了一些,又有什么關系,只不過是在千瘡百孔的身體上再多敲出一個洞而已。
而池顯揚是完好的,他不可以有瑕疵。
原澤放下手機,看著幾乎紋絲未動的早餐:“這就吃完了?”不得不說秦朗真的是個大冤種,原澤給了他幾種選擇,沒想到他都買回來了。
“嗯,吃完了。”
就這么一通電話,讓池顯揚的心里像是突然墜了一塊石頭。一顆心沉悶地跳動著,活躍又健康的心肌在和這只石頭對抗著,似乎不滿它帶來的鈍痛。
原來能關心原澤的不止他一個人,他昨天晚上的眼淚到底算什么,算自作多情嗎?
然而他不知道,原澤的心里已經長滿了石頭,不再健康了。
“那就.......”
“我這就走。”池顯揚及時打斷,沒給原澤在他耳朵里塞棉花的機會。
原澤靠在床上,看著病房門一點點地吞掉了池顯揚的身影。一副單薄的肩膀被柔軟的靠枕裹挾,陽光灑滿了潔白的病床,明明一切都那么和諧安寧。但是這一刻,他卻像是沉浸在黑暗里。
有過池顯揚陪伴的夜晚,他才知道,原來的孤單比傷口的疼痛更甚。
護士看到池顯揚離開病房就過來給原澤打營養針,這是早上秦朗離開時給她的暗號。那一袋子白色的液體,不能讓池顯揚看到。
掛完了營養液,護士低頭看著原澤手心連著的引流管,血水還在流。
好看的人總是容易招惹別人來心疼:“原先生,需不需要止疼藥?”因為是貫穿傷,而且創面很大,所以血水量很多。
是可以使用止疼藥的程度。
原澤很有禮貌地微笑著:“謝謝你,不用。”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耐痛的比賽,那么原澤應該是冠軍杯的有力競爭者。
護士離開了,病房又變得靜悄悄的。
順著透明的輸液管,營養液和消炎藥水在體內拌勻。慢慢地熨帖了饑餓和疼痛,讓原澤再一次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