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了半晌,蔣之恒拿過小六子手里的頭油道:“我去把這瓶出了。”
小六子沒說什么,收拾收拾睡下了。
蔣之恒拿著頭油去了南群房,找人叫來了滿子。
一個年齡十幾歲的半大小子,看起來沒什么精神,看到是自己不認識的人找他,有些疑惑。
“你找我?”
蔣之恒拿出頭油道:“聽小六子說這瓶頭油你不要了,我想著你也照顧我們哥倆生意這么久了,這頭油就送你了。”
滿子苦笑著蔣之恒的手推回去:“謝謝兄弟好意,這頭油我用不上了。”
蔣之恒笑了笑:“你用不上還有家里父母兄弟姐妹嘛,總有人用的。”
聽到蔣之恒的話,滿子沒有高興,反而眼神有一絲悲切,他故作鎮(zhèn)定道:“最近見不著他們,你這油送我浪費了。”
蔣之恒看著他低下頭要走,拉住他的袖子道:“兄弟,要不你給我個地址,我認識人,能給你送家里去。”
滿子停下腳步,沉默了一會兒轉身問蔣之恒:“你真能送到我家?”
蔣之恒笑道:“不然你以為我這些東西怎么帶進宮的?咱們這身份可不能隨意出宮的。”
滿子想了想道:“兄弟,你明早來這兒等我行嗎?”
蔣之恒故作為難的思考了一會兒才點頭答應,然后回了廡房。
翌日一早,他起床時,他屋里坐更的人剛剛回來,他和幾人打了聲招呼就離開去上值。
路上碰到這次坐更的領班太監(jiān),一臉疲憊的進來。
蔣之恒隨口問道:“林公公,怎么臉色這么難看。”
林公公皺著臉抱怨:“還不是小六子,坐更沒一會兒就說要入廁,也不知道跑哪兒躲懶去了,一晚上沒回來,我去附近找了一圈都沒找到。”
說著他氣憤道:“等那小子回來,我非得打爛他的屁股。”
蔣之恒正要幫小六子說話,李公公就黑著臉走進來,看到兩人。
“小六子是不是沒回來?”
蔣之恒和林公公對視一眼點點頭,李公公嘆口氣道:“你們跟我來看看。”
李公公一路領著他們往御花園走,越走蔣之恒的心跳越快,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fā)生。
果然,穿過千秋亭走到澄瑞亭時,就看到池塘邊站著幾個侍衛(wèi),靠池塘最近的侍衛(wèi)腳下躺著一個灰色袍子的人。
李公公指指地上濕漉漉的人對蔣之恒兩人道:“去看看是不是小六子。”
蔣之恒深吸一口氣走上前,那天天在他耳邊嘰嘰喳喳的人,正雙目緊閉面色灰白靜靜的躺著。
旁邊的侍衛(wèi)問:“是你們的人嗎?我們早上巡邏的時候看他飄在水面上。”
蔣之恒冷靜的點頭:“是,謝謝侍衛(wèi)大哥。”
他低頭想要去幫小六子拉撩起來的袍子,旁邊的侍衛(wèi)攔住他。
“這會兒別碰,等慎刑司的人來看了才行。”
蔣之恒點頭退到一旁和李公公、林公公等在一旁。
沒一會兒慎刑司的仵作不耐煩的走來,隨意的檢查了一下就下結論:“溺水而死,應該是半夜沒看清滑進池子了。”
蔣之恒的手瞬間握緊,誰大半夜會跑到御花園角落閑逛,而且小六子是會水的。
他以前吹噓過小時候小河里撈蝦,每次他都敢下到河中間,撈的最多。
送走慎刑司仵作,侍衛(wèi)讓李公公把小六子抬走。
因為他們廡房要經(jīng)過養(yǎng)心殿,李公公不敢把小六子抬回廡房,只能讓林公公和蔣之恒還有兩個小太監(jiān),將小六子抬到西北角的城隍廟。
在城隍廟給小六子換了衣服,再送出去。
在換衣服的時候,蔣之恒看到小六子手中緊緊握著一個東西,他掰開小六子手指看到熟悉的荷包。
頓時感覺自己背脊發(fā)涼,他打開荷包查看了一下,里面小六子的銀子一分不少。
“小順子,這是小六子的荷包?”
林公公見蔣之恒看著荷包發(fā)呆,從他手里拿過看了一下:“二兩銀子,買個薄棺也差不多了。”
蔣之恒從自己荷包里掏出五兩銀子,放進小六子的荷包里說道:“這應該夠買個好點兒的了。”
林公公看看蔣之恒面色蒼白,嘆了口氣道:“行,這事我去找人辦了。”
小六子還有家人,李公公派人通知了他家人在宮外接,蔣之恒把小六子的東西整理好一并交給了他爹。
看著滿臉皺紋弓腰駝背的漢子,蔣之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從到這個世界開始,小六子基本都在自己身邊,兩人床鋪也是挨著的,雖然不能說親如兄弟,但也是關系最好的朋友。
蔣之恒心情沉重的往回走,走到一半才想起和滿子的約定。
他找了個理由往南群房去,果然看到等在那里的滿子。
滿子沒有問他怎么才來,而是從桶里面取出一個小包袱交給蔣之恒:“兄弟,這東西麻煩你帶給我家人。”
說著掏出一張小額的銀票塞給蔣之恒:“這銀票你收著,包里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帶給我家人就行,順便”
他說著有些猶豫,壓低聲音道:“順便看看我家人是不是安好。”
蔣之恒看了看不大的包袱,又看了看手里的銀票,想起不久前看到的小六子的尸體,和他滄老萎靡的老爹。
他低著頭淡淡道:“想活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