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頭底下壓著一張紙，是法院的調(diào)解申請，落款是三天前。我坐在床沿，腳底全是泥，

滴水順著褲腳打濕了床單。我突然覺得特別冷，骨頭縫里發(fā)涼。三年前我還是搬磚的，

一個月四千塊。她嫌棄我、吵我、罵我，但沒真動過離婚的念頭。那時候我以為她只是嘴毒，

心還是軟的。可現(xiàn)在我才知道，她是認(rèn)真的。她不信我能翻身了。

我盯著那張調(diào)解書看了好久，最后疊好放進抽屜。趙利斌還站在門口，看著我，有點想勸，

又不知道從哪兒說。我說：“明天，砼車到了嗎？”他點點頭：“我剛催過一遍，說后天。

”“行，后天不來，我親自去拉。”我說完，拿起雨衣出了門。外頭天更黑了，雨卻沒停。

整個工地像個溺水的野獸，喘著粗氣，還帶著腐朽的味道。塔吊像個孤零零的鉤子，

吊在半空，誰也不理。我走到車棚底下，蹲了半個小時。煙抽完三根，鞋底泡爛了一層。

手機又響，是孫利民。“喂。”“干嘛呢？”“坐著。”“有空過來一趟，我給你介紹個人。

”“誰？”“有項目。”“多大的？”“比你現(xiàn)在這點破活大幾倍，市里想搞個拆遷快工，

你干得好，以后不缺活。”我沒答應(yīng)，但也沒拒絕。他說完就掛了。我盯著黑屏愣了會兒，

手指有些發(fā)抖。風(fēng)一陣一陣灌進來，吹得我耳朵生疼。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水泥灰，

看了一眼對面亮著的塔吊燈。我想起老婆走時的背影，

想起她說：“你干這個一輩子也翻不了身。”我沒吭聲，

但心里突然生出一個聲音：要是這輩子真干成了呢？雨還在下，工地的泥越來越厚。

但我忽然覺得腳下有點熱，像是踩到了什么，沉了，又穩(wěn)了。我看了看時間，凌晨兩點半。

第二天一早，我坐上去找孫利民的車。他安排的那個人，就坐在副駕上，沒轉(zhuǎn)身，

只在鏡子里看了我一眼。他說：“聽說你干活狠，不怕事？”我答：“我怕的事多了，

但沒一樣能讓我不干。”他笑了一聲：“那就對了。這次要干的活，不光是活，還得是人。

”我一怔。他沒再說，車子穩(wěn)穩(wěn)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