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氣瘋狂涌入肺葉，嗆得我劇烈地咳嗽起來。眼前發黑，金星亂冒。

身體里那根被凍僵的弦，啪地一聲斷了。所有被抽離的感覺瞬間回歸——刺骨的寒冷，

四肢百骸的酸痛，喉嚨里火燒火燎的干渴，還有額頭被撞破的刺痛。最強烈的，

是那幾乎將我靈魂撕裂的、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懼。我癱在冰冷骯臟的車斗里，像一灘爛泥，

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全身篩糠似的抖。阿媽沖了出來，看到我的樣子，

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她和老栓頭手忙腳亂地把我架進屋里。油燈昏黃的光線下，

我臉色慘白如紙，嘴唇烏青，渾身濕冷，不知是冷汗還是湖邊的露水。

阿媽用熱毛巾擦拭我的額頭和脖頸，她的手抖得厲害。老栓頭站在一旁，臉色凝重得可怕，

他壓低聲音，急促地向阿媽講述著湖邊看到的景象。“……像根木頭樁子！

喊破喉嚨都沒反應！眼睛直勾勾盯著水……那樣子，不是撞水鬼是撞了哪樣！

海子湖……那個地方邪性得很吶！” 他渾濁的老眼里滿是驚悸。我蜷縮在火塘邊的竹椅上，

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被，牙齒依舊在打架。巨大的恐懼過后，

是排山倒海的疲憊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

我斷斷續續地、語無倫次地講述著那個詭異的黃昏，那個看不清臉的人影，

那場永遠追不上的尾隨，還有……他走進湖里消失的那一幕。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帶著寒氣。阿媽聽著，臉色越來越白，最后嘴唇哆嗦著，

只反復念叨著：“造孽啊……造孽啊……”當夜，高燒就如同一場預謀已久的山火，

在我體內轟然爆發。滾燙的皮膚下，骨頭縫里卻像塞滿了冰碴子，冷熱交織，

折磨得我在竹床上翻來覆去，意識像狂風中的燭火，忽明忽暗。黑暗不再是單純的沒有光。

它變成了粘稠的、蠕動的活物，沉重地壓在我的眼皮上，擠進我的耳朵里，塞滿我的口鼻。

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帶著湖底淤泥那種濃得化不開的腐爛腥氣。耳邊嗡嗡作響，

是湖水深處沉悶的、永不停歇的咕嘟聲，又像是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