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了清嗓子，聲音刻意拔高，帶著一種鄭重其事的莊重：“小度小度，

” 他習(xí)慣性地先呼喚一聲，仿佛在召喚一個見證者，“聽見沒？外面那些雞狗，看著蔫吧？

那是它們福分！我那個親侄女，你曉得吧？那可是清華園里拔尖的！上個月還打電話來，

說又拿了什么獎學(xué)金……嘖，那數(shù)目，說出來嚇?biāo)滥悖∵€有村東頭老張家的閨女，

論起來也算我表侄女，她爹肩膀上扛著星星呢，將軍！真正的將軍！人家那是什么派頭？

出門都有小汽車跟著的！上回還托人給我捎了兩條好煙，

說讓我抽著解悶……” 這些聲名煊赫、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的“親戚”，

如同他腦子里豢養(yǎng)的一群神獸，輪番登場，每一次被村人問起，

總能變幻出更新鮮、更顯赫的身份背景，無一例外地穩(wěn)穩(wěn)壓過所有“尋常人家”一頭。

這是他耗費二十年心血構(gòu)筑的、堅不可摧的精神堡壘，是他對抗現(xiàn)實泥沼的唯一武器。

這堡壘之外的世界卻從不曾對他有半分仁慈。高血壓像一條無形的毒蛇，

常年盤踞在他的腦血管里，時不時收緊絞索，讓他眼前發(fā)黑，天旋地轉(zhuǎn)，

必須扶著冰冷的鐵皮墻才能勉強站穩(wěn)。骨刺則像無數(shù)細小的、生了銹的鑿子，

日夜不停地在他僵硬的關(guān)節(jié)和變形的脊椎骨縫里施工，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挪動都伴隨著鉆心的銳痛。他去鎮(zhèn)衛(wèi)生院住院，

是民政部門“五保戶”政策勉強兜著的底。病房里的護士們遠遠地繞著他的床位走，

背后毫不避諱地嘀咕：“那屋里的味兒，能把人頂一跟頭！頭發(fā)都搟氈了，

指甲縫里全是黑泥，那身衣服，油光锃亮能防雨！” 他幾度被傳病危，

蜷縮在吱呀作響的破木床上，臉色灰敗，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斷絕。

村人們聚在村頭小賣部門口，抽著煙，搖著頭，語氣篤定：“老佟頭這次怕是真的到頭了。

”“唉，解脫了也好，受了一輩子罪。” 甚至有人已經(jīng)在心里默默為他壘好了土墳的位置。

可過不了幾日，那扇歪斜、銹跡斑斑的鐵皮門又會吱呀一聲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