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太子?
這個問題,唐北風從來沒想過,只想到了年紀,出宮立府,做一個瀟灑皇子,至于皇位,太孤獨,太冷酷,不適合他。
唐北風笑道:“貞姐姐,我出身卑微,是沒有實力爭的,而且我也不喜歡那個位子,那位子,太冷。”
魏貞兒點點頭:“是啊,那位子,是人血澆筑的,坐在上邊,晚上會做噩夢。殿下不爭,挺好。”
魏貞兒抬頭望著窗外,一輪月亮升在半空,昏黃黃的,在灰暗的天色中,像一盞孤燈。
謝嬤嬤在烏記已干了半年。勤勞吃苦,手腳麻利,做的點心又賣的好,深受掌柜器重。因她年紀大。店里特意在店鋪后巷的伙計房里,專門撥了一間獨房給她住。
店里伙計領著魏貞兒左拐右拐:“魏娘子,謝嬤嬤這兩天有點風寒,掌柜的讓她在伙計房里休息,您不是每月3號來拿點心嗎?今日是月中,您怎么來了?”
魏貞兒笑道:“近日府里有事,我想請謝嬤嬤幫個忙,已經和你家掌柜打好招呼了,沒想到,謝嬤嬤竟病了。”
小伙計道:“可是不巧呢,唉,謝嬤嬤也是可憐人,她是我們老掌柜去北疆進貨時,在路上撿的,聽說撿到時,人已經奄奄一息了,我們老掌柜心善,喂了一碗米湯,將人救活了,又見她一人孤苦伶仃,本想把她安置在一個尼姑庵中養老,沒成想,竟意外發現她會做點心,這才帶回京中的。”
魏貞兒道:“那這么說,謝嬤嬤是北疆人?”
小伙計道:“可不是呢,謝嬤嬤最擅長的就是胡點,我們整個烏記,都沒人會呢,這不,老掌柜特意派了幾個小徒弟跟著學呢。”
轉過一道花墻,出現一排低矮的小瓦房,小伙計敲了敲最靠里的一間房,叫道:“謝嬤嬤,老主顧魏娘子來看您了?”
“咳咳咳……進來吧,門沒鎖。”
小伙計推開門,讓進魏貞兒,道:“您聊著,我先去忙,等一會兒過來接您。”
魏貞兒笑著塞給他一串銅錢,小伙計樂呵呵的走了。
屋子很小,一床,一桌,一椅,便占據了全部空間。謝嬤嬤半靠在枕頭上,桌上是剛喝完的藥碗。她臉色有點蒼白,說話時,鼻子囔囔的。
“魏娘子請坐,真是對不住,我病了,這個月的沙棗糕,可否晚幾日?”
魏貞兒沒有坐到謝嬤嬤指的椅子上,而是坐在了床邊。她拉著謝嬤嬤的手,眼眶泛紅,哽咽道:“干娘,您受苦了!”
謝嬤嬤嚇了一跳,忙抽回手:“魏娘子,你……你叫我什么?可不敢亂叫!”
魏貞兒哭道:“干娘,我是貞兒啊,鎮北侯府的貞兒?”
謝嬤嬤聽到這話,驚住了。
魏貞兒一五一十的給謝嬤嬤說了自己借尸還魂的事,但謝嬤嬤卻道:“魏娘子,你這故事太過離奇,老婦我實在不敢信。我是來自北疆不假,也聽說過鎮北侯府,但我只是聽說,并不認識鎮北侯府的人,只知道他們一府都是罪臣,早就被殺了,你如果真是鎮北侯府的人,可不要再說了,當心被株連。”
魏貞兒早就想和謝嬤嬤相認,只是未找到合適的時機,也知道自己借尸還魂的事情太過離奇,謝嬤嬤定是不信。
她抹了抹眼淚,緩緩道:“小姐腰間,有一塊蝴蝶形的胎記,夫人說,小姐是草原上蝴蝶仙子的化身,您是小姐的奶娘,定是記得的。我是孤女,被夫人撿到入府,和小姐一起長大,您見我可憐,認我做了干女兒。您夫家姓謝,叫謝彪,是鎮北侯最信任的副將,您有一個獨子,叫謝安,跟著父親一起效力于鎮北侯。謝安和小姐是吃您的奶一起長大的,兩人青梅竹馬,侯爺認了謝安做義子,有意將小姐許配給他,可誰知,皇帝唐炎要娶小姐,如果小姐不嫁,唐炎便要殺了侯爺和夫人,為了侯府,小姐不得不嫁,誰知唐炎是個齷齪小人,背信棄義,婚后三個月,便給侯爺安了一個通敵的罪名,將滿府抄斬。我和小姐在宮內,也被折磨死去。”
謝嬤嬤靜靜地聽著,但心中卻已掀起驚濤巨浪,蝴蝶胎記滿府只有柳如眉、她和貞兒知道;顧蔓和謝安的親事是私下商議的,并沒有擺到明面上,后來唐炎娶了顧蔓,這事更是被保密起來。滿府除了侯爺夫人,她夫妻二人,只有貞兒知道。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居然知道如此私隱之事,她不得不相信了。
謝嬤嬤顫抖道:“你……你真是貞兒?”
魏貞兒哭著撲到謝嬤嬤懷里,哽咽道:“干娘,我真是貞兒。”
謝嬤嬤用手撫摸著魏貞兒的頭發,哭道:“真是老天有眼,鎮北侯府沒死絕!我還以為,只剩下我一個孤老婆子了,這仇,報不了了!”
魏貞兒哭道:“干娘,您是怎么逃出來的?”
謝嬤嬤擦了擦眼淚,凄楚道:“抄家前一天,莊上的老鄭頭,得了病,不能送租子來,夫人便派我去一趟。我收完租子,歇了一晚,早上一進城,便見咱們侯府被官兵圍了,一打聽,是那個狗皇帝抄家來了,我趕忙跑去軍營求救,誰知在營門處,見侯爺和你干爹的頭……被……掛在營門邊的柱子上。又打聽到安兒率領一小隊人馬,殺出重圍,但生死未卜。我返回侯府,想救夫人,誰知剛一走到門口,就見官兵拖出一具尸體,是……夫人……”
謝嬤嬤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好一會,才道:“后來,我沿途乞討,尋找安兒,但怎么也找不到,聽人說,他進了大漠,貞兒,大漠進去就是死啊,安兒,安兒兇多吉少了!”
魏貞兒輕輕拍著謝嬤嬤的背,哭著安慰道:“安哥哥吉人天相,干娘,咱們一起等著他。”
謝嬤嬤握著魏貞兒的手,眼淚嘩嘩嘩的流下。
魏貞兒擦干眼淚,道:“干娘,我現在在三皇子宮里做事,我想倚靠他,報仇!”
謝嬤嬤迷茫道:“三皇子?”
魏貞兒道:“對,三皇子,他不受唐炎重視,是一個不錯的借力。當初小姐在宮里時,對他頗為照顧,他這個人……”斟酌了一會,又道:“心地善良,對自己宮里的事情,不怎么管,他馬上就要出宮建府了,會更方便咱們行事。”
謝嬤嬤握住魏貞兒的手,堅定道:“貞兒,干娘老了,不中用,安兒又生死未卜,報仇就靠你了,我聽你的。”
魏貞兒笑道:“干娘才不老,您可有大用呢。”將想讓謝嬤嬤幫唐北風在祭祀中制作胡點的事說了一遍。
謝嬤嬤笑道:“這點小事,包在我身上。當年在北疆,我的胡點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魏貞兒笑道:“就知道您的厲害。干娘,在烏記總歸是寄人籬下,您年歲大了,身體也不好,我不放心。不如這樣,我和掌柜的說一下,讓他放您走。我再給您盤一個鋪子,您做掌柜,帶幾個徒弟,不用事事親力親為,可好好休養下。也可作為咱們在宮外的聯絡點。”
謝嬤嬤笑道:“貞兒想的周到,不過,這老掌柜對我有救命之恩。得好好說,不可傷了人家的心。”
魏貞兒笑道:“明白。”
正說著話,小伙計來請魏貞兒。魏貞兒又和謝嬤嬤說了幾句,方隨著小伙計來見烏掌柜。
烏掌柜今年50歲,面龐白凈,富態,一副笑呵呵的模樣。聽完魏貞兒的話,他倒了一杯茶給她,笑道:“魏娘子打的一手好算盤啊,竟然從我這挖人。”
魏貞兒喝了一口茶,笑道:“謝大娘的手藝,我家主子很是喜愛,希望烏掌柜能割愛,條件好說。”
烏掌柜笑道:“謝大娘的胡點,可是京城獨一份,現在她可是我烏記的財神樹,我的小徒弟還沒學會呢,你就挖人,魏娘子不地道啊。”
魏貞兒不好意思道:“謝大娘也和我說了烏掌柜的救命之恩,她是不愿走的,要不是我求了又求,她定是不答應的。我知道這事做的不對,要不您看這樣,我給謝大娘開一個店,我占股4成,謝大娘3成,您3成,您這3成,不用出錢不用出人,純占,年底按股分紅,以報答您的救命之恩,如何?”
烏掌柜一聽,眼珠轉了轉,道:“真的?”
魏貞兒道:“自然。”
“你一個小娘子,有錢?能做主?”
“自然做的,我可與您立契約,如何?真金白銀我先出,您再畫押簽字。”
烏掌柜心喜道:“這買賣劃算,什么都不用出,就白占三成股份,這可比獨占一個謝大娘劃算。”
三日后,魏貞兒用太后給的嫁妝錢,簽了契約。又在東市最繁華的街面上,找了一家店鋪,開了店。原店鋪是車馬行,有一個很大的后院。重新裝修后,改成前店后家的格局,店鋪占2/3,面積,住家占1/3面積。店鋪是五間開闊的大通間,繞過一面影壁墻,有一個角門,通向一座白墻灰瓦的小院,院內便是謝嬤嬤的住所。又雇了兩個小丫鬟專門伺候謝嬤嬤的衣食起居。
一切安頓好后,方才告訴唐北風。
唐北風驚訝道:“貞姐姐,你開了個店?”
魏貞兒道:“開在東市,殿下祭祀的胡點,就由這家店供給,您安心準備祭祀工作。”頓了頓,又道:“這店的出資是我從太后的嫁妝里拿的……?”
唐北風忙道:“盈利自然都是你的,與我無關。你的嫁妝,你做主。”
魏貞兒松了一口氣,喜道:“那就謝謝殿下了。”
唐北風說完,心里卻不舒服起來:貞姐姐自己開店,是在嫌棄我窮嗎?養不起她嗎?我也不窮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