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嘉被他喚回了神，從往昔回憶中抽離，不在意般收回手道“不過打聲招呼，瞧把你緊張的。”
“打招呼動什么手？”張景行仍是不放過。
趙子嘉見他如此也沒了意趣，掃向旁人，裝作不經意般略過對他抿唇笑的張沚汀，卻見沚汀身旁有個他不認識的少年朝他揖手作禮。
趙子嘉抱拳回了一禮。心中暗自思索著莫不是來找沚汀定親的？沚汀如今也十五了，雖說年歲早些，但要定也是可以定的。
心中不由一陣沒底，撞了撞張景行道“你不介紹一下？”張景行這才引薦二人相互認識了。
介紹完之后又瞥向趙子嘉道“你今兒怎么得空來此了？”
如今見他一面簡直難如登天。
“哦，家姐與羽翔今兒合八字，我左右閑著無事，出來逛逛。”趙子嘉聞言略略松下心神。
孫家一府馬上就要遷回帝都了，想來等羽翔成婚后，子嫣隨著一道去往帝都，他們姐弟二人以后想見面也是不易。
張景行一干人等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是自己兄弟要做自己姐夫了，加之今后見的面少了，心里別扭，故出來散散心。
張景行伸臂一攬趙子嘉道，“這是喜事呀，該慶祝，走，小爺請你喝酒去。”
“好。”趙子嘉痛快應下，又看向眾人道“你們去不去？”
張沚汀素來乖覺，一聽去酒肆，忙連連搖頭，一旁的張景旸也說要在此等候自己父親，趙子嘉頓覺無趣，又看向戚英道“你可不許推脫，我們喝多了還需你派人送我們回來呢。”
送人的事自有自家小廝，哪里用得著戚英，不過是嫌棄兩人喝酒有些寂寥，故找借口多叫個人。
戚英點頭應下，換了身男裝隨他們出府去了。
南北街上經過數年修養，又恢復了些許繁華，連店鋪也開了許多，雖塔坦偶有侵擾，但也不敢再大肆攻城，故城中還算太平。
三人沿街而走，邊走邊看，直到走至一家新開的酒肆前，頓住了腳步，說也不清楚這家店鋪是何時開的。
看里面裝修很是清雅透靜，客人亦是來來往往，不絕于縷，想來酒水應不錯，趙子嘉不由有些心動，拉著張景行道“就這家吧，走，進去嘗嘗鮮去。”
說著將張景行扯了進去，戚英亦邁步跟去。
三人尋到個沒人的桌前坐下，趙子嘉揚聲喚人，將將抬首目光卻再也挪不開了，他撞了撞張景行，微抬下巴朝一個方向點了點。
張景行疑惑地尋著他視線看去，見酒柜后有一名胡人裝扮的少女，露著楊柳細腰，行動間身上配飾叮當作響。
姿容也是艷若桃李，堪稱絕色，肌膚白皙透亮，高鼻深目，又配著一張菱形唇，身姿綽約有致，想來即便九天玄女也不過如此了。
莫說趙子嘉了，連張景行也感到了自己心臟仿似要崩出來似的。
“如此絕色，若為我妻，將是天大的幸事。”張景行喃喃低語道。
戚英順著他們視線早已看了個清楚，回頭見張景行目光呆愣，心中忽地有些酸澀，垂頭看著手中筷子，悶著頭再不肯說一句話。
趙子嘉不錯眼地盯著瞧，并對身旁張景行道，“咱倆比試一番如何，你我都上去要酒喝，看她更樂意搭理誰？”
這種比試，若是擱在平日，張景行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的，可今天嘛……比試一番又如何？
遂二人起身向那少女行去。
戚英留在原地默默捏著手中竹筷，嘴角輕扯了一下。
小憐一向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里，同時也感受到了底下打量自己的視線，她眼尾輕輕一挑，狀似無意般看向遠方一桌客人，偏見那兩個少年之間的眉眼官司，接著見他們起身向這里走來，小憐悄悄將視線轉回，專心看向手中賬本。
“姑娘，給我們來一壇九釀春酒。”趙子嘉聲音溫柔的都快擰出水來了。
那少女聞言斂眉，微微搖了搖頭，低聲道“沒有”。
“那棗集酒呢？”趙子嘉探頭繼續問道。
見那少女繼續垂首搖頭，輕聲細語道“公子莫要說笑了，聽那名字想也是上等好酒，奴店小利薄，萬萬是沒有的，只有一些散裝果酒、米酒等，還望公子將就著飲些。”
趙子嘉聽得渾身舒爽，想不到這少女長得像胡人，可這漢話說得卻是標準，聽得人身心愉悅。
他本就有些炫耀的意味，專門挑著宮廷貢酒點，普通酒肆哪里會有，再則也存著些攀談的意味。
“子嘉莫要為難姑娘了，隨意來上一壺就好。”張景行難得有幾分君子模樣，出言解圍道。
果見少女目光盈盈地向張景行看來，滿目感激，欠了欠身道“奴這就給公子打二斤果酒來，如何？”
張景行躬身一禮，很是謙遜道“那就有勞姑娘了。”
“勞公子在此稍候。”說罷，那少女沖張景行微微一笑，轉身打酒水去了。
張景行早被那抹笑弄的心蕩神怡，難得站在那里乖乖等候。
戚英在遠處看得目光冷凝，見張景行抱著酒壇步伐虛浮地走了回來，難得刻薄道“怎得還沒喝上就醉了？”
說完意識到自己話語不妥，又暗自為著自己莫名敵意氣惱，本欲道個歉，誰知張景行壓根就沒聽出其中的尖酸，無知無覺接道“酒不醉人，人自醉。”
堵得戚英連將要出口的道歉也咽了回去。
戚英轉目看向桌上酒壇，暗想這一壇子果酒也不知該當如何味美，才引的眾人來此，故當先倒了一卮，端起細品，入嘴寡淡無味，也就比水強上一點。
她抬目細觀趙子嘉與張景行神色，見他二人面色無異，只邊喝邊偷看前方的少女，也不知究竟是品酒還是品人。
戚英看得心中苦悶，將手中酒水喝完，也不再去倒了，只無趣的打量周遭客人，見來者大多是男客，如此寡淡的酒還有如此多的客人，其中內里不言自明。
戚英心中愈發冷淡，將視線調向窗外景致，靜等張景行吃完，好早早結束這煎熬。
誰知這酒一喝卻喝的個小半日，他們期間又要了數回酒，也不用店小二了，那少女親自還來送了幾盤小菜。
戚英掃了一圈場中其他人，見單單只有他們這一桌有，顯然他們被另眼相待，果真郎有情，妾有意，沚汀想來快有嫂子了。
戚英這邊胡思亂想著，心里一片暗淡。
好容易熬到散場，酒喝了幾大壇，小菜也吃完了，再沒理由留在這里了，趙子嘉與張景行這才磨磨蹭蹭地起身告辭，那少女也是跟著送到門邊，擰著帕子依依不舍地朝他們揮手。
戚英看得心中冷笑連連，同時又暗暗怪責起張景行來，個好色的東西，見著個漂亮些的就好似沒了筋骨，恨不得倒在人家懷里。
眼瞅著趙子嘉被自家小廝扶上馬車走了，戚英見張景行還眼睛亮亮地站的筆挺，以為他沒醉，問道“咱們怎么回呀？”又在心中暗想著要不喚輛馬車來。
張景行卻星眸閃耀地問道“小英，你說她唯獨送了咱們幾盤菜，會不會是也喜歡我？”
戚英被他問的心中愈加不是滋味，又生怕他看出自己情緒不對，來取笑自己，轉身拋下他朝前走去，邊走邊嗡聲道“我又不是她，我怎會知曉，你若想知，不防問問她去。”
張景行追了上來，與她并肩齊行道“也不知爹娘同不同意我娶她……”
戚英登聽得心中一顫，登時停了腳步，張景行還無知無覺向前走了數步，才發現戚英沒跟上，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戚英道“你磨蹭什么？快些走啊，回去我問問爹娘去。”
戚英抬頭看向他，目含悲傷，靜靜凝視許久。
張景行喝了些酒，雖步伐穩健，但腦子不大清醒，此時也覺察不出戚英的異樣，見她不回答問題反是使勁盯著自己瞧，催促道“你瞧什么呢？快走啊。”
戚英這才出聲道“你還是先向那女孩確認了心意再說其他吧。”
說著，繼續朝前走去。
張景行低眉努力思索片刻道“你說的也有理，我明日再來問問她。”
戚英邊走邊暗自神傷，都怪他平日娘子長娘子短的瞎胡鬧，現在好，叫的人沒當真，被叫的人倒先當真了，如今冒然知道這個稱呼要許給別人時，心中不由空拉落的。
若是自己一直將他當兄長待，現在應是替他高興吧，可為何心緒這般低落呢。
“挨，你說話呀，我明日問問她如何？”張景行見戚英不回答，繼續追問道。
明日？戚英這才回神，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般快嗎？她轉向張景行，見他已不再看她，只瞧著前方，可眼神飄忽不定。早已不知神游何方去了。
戚英見狀也不再說話，二人一路靜默地回府，臨別誰也未曾開口。
第二日，張景行就逃課了，之后日日逃課，已經連續半月不曾去過書堂，至于去了哪里，自然不言而喻。
面對張沚汀的疑問，戚英只做不知，一如既往地讀書練功。
張父得知后火冒三丈，日日在角門守著，只為將自家兒子捉個現行，可惜一連幾日一無所獲。
張景行每日在夜深時候才回府，未及天亮又翻墻出去了，生怕被張遠抓住。
張遠聽此更加暴跳如雷，將戚英帶到面前詢問，戚英見張遠面龐暗沉，心里有些猶豫要不要說出，也不知張景行那里進展如何了，考慮了半響，斟酌道“我看也不一定是景行哥哥出去胡鬧，興許是有什么要緊事，依我看您找到他好聲好氣與他說，興許他就不會躲著您了。”
張遠見戚英想了這么久，以為可以問出些有用消息，不想終是未說，張遠嘆了口氣，只得命人出去尋張景行。
果然不足一個時辰，張景行就回來了，只是與他一起回來的還有那日遇到的那個少女。
他將女孩領到張遠前面，難得規規矩矩地磕了個頭，接著道“爹，我想娶小憐為妻，還望爹爹同意。”
張遠被驚的許久回不了神，他坐在太師椅上，將那叫小憐的上上下下打量個遍，見那女孩雖表現的戰戰兢兢，可不經意間看向人的眼神還流轉的柔魅多情。
顯也不像可以為正妻的。
張遠見狀冷哼一聲道“嬌媚，妖俏，如何做得了當家主母。”
小憐頓時被嚇的渾身一抖，將頭低低垂下。
張景行回頭看了小憐一眼，她今日穿得交領襦裙，全身擋得甚是嚴實，故不滿地看向張遠道“父親何故詆毀于她，小憐雖出身微末，但卻是自強自愛的女子，一直憑自己本事生活，父親說她妖俏有何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