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童想不到他如此生猛,受驚般地下意識向后躲去,不防腳下踩空,朝假山另一側摔了下去。
戚英頓時心如擂鼓,帝都的孩子養的嬌,這般高的地方,萬一摔出個好歹,張景行就闖大禍了,登時沿著假山飛奔而去,幾個閃身躍至頑童摔落的方向,險險接住。
只那頑童雖與戚英同齡,但也有股子分量,重重砸下來難免吃痛。
戚英登時覺著右臂劇痛,全身再使不上力來,趔趄地后退幾步,終帶著那孩童砸倒在地。
張景行見狀也跳了下來,一把扯開壓在戚英身上的男童,急急查看戚英狀況,卻見戚英已面白如紙,抖著唇說“景行哥哥,我胳膊疼的厲害?!?/p>
說著眼淚已掉了下來。張景行手忙腳亂地扶起戚英,瞪了眼涕泗橫流的男童,扶著戚英向正廳走去。
另一男童見狀早已奔去正廳,將方才之事一五一十全說與大人聽了。
故張景行行至半道就迎面撞上了趕出來的眾人。
眾人七手八腳的將戚英扶了進去,張夫人凌厲地瞪了張景行一眼,低聲道“你先去我屋內候著?!?/p>
張景行卻不放心戚英,急行幾步,趕上張夫人道“我先看看小英?!?/p>
說著再不看張夫人臉色,低頭緊追戚英而去。府醫來為戚英正了骨,叮囑幾聲就去了。
戚英也被弄的挺尷尬的,這般大的陣仗,結果三兩下就解決了。抬眸看見張景行還沖他笑了笑。張景行也齜了齜牙,見她無恙了,才隨自己母親去了。
到了母親住處,就被母親喝聲道“跪下?!?/p>
張夫人素來雷聲大雨點小,別看喊得亮,真正動手沒幾次,這般疾言厲色還是第一次。
張景行難得有些發怵,應聲跪下。
“說吧,究竟怎么回事?”張夫人走至張景行身前,垂眸道。
張景行將事情經過簡短陳述一遍。
張母靜靜聽完,猛得將茶盞摔在地上道“罵你個娘們就受不了了,想要他的命是不是?”
這話實在冤枉張景行了,他當時只想教訓他一下,誰曾想他自己頭朝下栽了下去。
“不是,是我沖動了。”
張母也是了解自己兒子,只想起當時事難免一陣后怕,若是戚英沒接住,摔出個好歹,他們如何向丞相交代。
張家長女嫁與丞相府本就高攀了,好在丞相長子也疼寵正妻,讓她攜子來府呆一會子,誰知偏這一會子被這小子惹出禍事來。
這般沖動行事,若再姑息,將必會惹出大禍,當下對守在身邊的丫鬟道“取鞭子來。”
丫鬟依言將鞭子遞上,張夫人撐了撐,起身走向張景行,朝他身上揮去。
邊揮邊斥責道“你素來多嘴多言,說話做事從不考慮后果,如此下去,將來難免惹出大禍,今日為娘就好好教訓教訓你。”
“一多嘴多言,從來不懂何為謹言慎行。”說完重重一鞭抽了下去,張景行痛的一顫,身子卻仍是跪的筆直。
“二沖動行事,讓你習武是為了將來有大用,不是用來與孩童斗氣?!闭f著又一鞭抽了下去。
“需知萬事要思慮周詳,做人做事要懂謙卑,萬不可再帶累小英了?!?/p>
張夫人說到后來已無聲抽泣,打在兒身,痛在娘心。看著張景行即便衣裳破爛,身上掛著數道鞭痕,高高腫起,疼得直打顫,卻也依舊跪得筆挺。
高高舉起的鞭子再落不下去。良久才將鞭子置于地上,跌坐在蝴蝶椅上,緩緩道“下去吧,將寒窯賦抄一百遍。望你從中學到東西?!闭f完閉目不再看張景行。
“孩兒告退?!睆埦靶袚沃芈鹕?,忍著痛到麻木的身子,朝張夫人抱了一拳,挪著步伐,倚靠著小廝,慢慢走回自己房中。
之后幾日張景行就起了高熱,喝了些府醫配的藥,雖難受的不那么厲害了,可腦子仍是昏沉沉的,身上疼得厲害。
睡也睡不著,干脆靠著床柱發呆。
眼角忽瞥見一道著淡粉身影,他轉首瞧去,見戚英吊著胳膊朝門外走了進來。
張景行扯了下嘴角道“對不住,拖累你了。”
戚英搖了搖頭道聲無礙,她也是第一次見張夫人發這么大的火,不由有些擔心道“你沒事吧?”
張景行聞言瞥她一眼道“這像沒事的?”
戚英用另一只手探了探他額頭,還有些燙,“你不睡會了嗎?”張景行由著她動作。
道“身上疼,睡不著。”戚英聞言嘆息一聲在他身邊坐下,透過里衣的衣領還能看到高高腫起的鞭撗,戚英探過身,扯開些,見鞭撗蜿蜿蜒蜒延伸到里側很是驚心,想來是張夫人下大力氣了。
“可上過藥了?”
“嗯。你不是不認識路嗎?怎么過來了?”張景行奇怪道。
“我說要來看看你,祖母就派個丫鬟將我帶過來了?!?/p>
他那日帶傷回去自己院子的路上早被府中下人瞧了去,當天就傳的沸沸揚揚,張夫人管教兒子的事,張老夫人知道了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派人送來許多療傷藥物與稀罕藥材,補身子用。
戚英見張景行悶悶不樂地垂著頭,一言不發。
生怕他記恨張夫人,道“你不要怪伯母,第二日我去老夫人那里時還遇到了伯母了,眼睛腫的不成樣子,想也是哭過了?!?/p>
張景行聞言好笑地看向戚英道“她是我娘,我怎會怪她,況且她打我時她自己也哭了?!?/p>
此事戚英萬萬沒想到,不由驚訝地看向張景行。
張景行卻抬了抬下頜,指向自己的頂箱柜道“你去最左邊的柜子里取個匣子出來?!?/p>
戚英望他一眼,不知他突然要匣子干嘛,雖滿心疑惑,確還是依言過去,打開柜門取出個約莫三尺多一些的匣子。
戚英將它拿到張景行面前,疑惑地看著他,張景行卻努了努嘴道“打開看看呀?!?/p>
戚英依言打開,見是一把堅韌華麗的牛角弓,戚英探指拉了拉,彈性十足,比之前的竹弓更加耐用。
戚英有些回不過神來,愣愣看向張景行。
“上次那把弓不是被毀了嗎?我又讓人給你做了一張更結實的。”
“真是多謝你了。”戚英抬手撫向弓身的花紋,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這張弓上的花面樺皮還繪制著鳥獸紋,比之前的還要漂亮。
張景行見她如此開心,不由也跟著扯起嘴角道“改日我再讓人做把匕首,就當你那日未曾叛變的謝禮吧。”
戚英聽到更是開心,道“我想要與那把差不多的?!?/p>
張景行暗暗齜牙,那可是隕鐵做的,他去哪里搞到。
抬首看向戚英期待的目光,硬著頭皮應下道“好,只是隕鐵匕首非為凡品,打造一把需許多時日,我先送你一把灌鋼的短刀應付著用吧。”
“好?!?/p>
此事之后,張景行臥床休息了將近半月身子才大好,之后又與張遠帶著禮品去丞相府親自賠罪之后,才將此事接過。
他們又在帝都住了數月,于五月初才回到了古同府。
之后在張遠的日日督促下,三個孩子埋頭于書海與練武場,學習更加勤勉,盡管張景行萬分不愿,但是武藝還是突飛猛進地大漲,雖比起戚英武學天賦還捎帶欠缺,但是已非常人可比。
隨著張景行的日見長大,張父不在日日拘張景行在府中啃書,出門交際應酬也常常帶在身邊,功課也比戚英與沚汀多個兵書典籍。
如此這般下來,弄得張景行更加叫苦連連。
八年時光轉眼即逝,大黎王朝亦平安度過了八年。
八年之后,塔坦勢力又卷土重來,屢屢侵擾邊界,雖不成大患,但也弄得人煩不勝煩。
故張遇常常來尋張遠商議軍務,有時一呆就有大半晌的時光。
這使得戚英他們偶爾也有了喘息的功夫。
這日張遇攜著張景旸登門拜訪,張遠難得放他們一日假,張景旸現已長成翩翩少年郎,比張景行高出一頭去,張景行見此更加沒有好臉色,都不愿擱張景旸身邊去。
張景旸也不以為楚,只靜靜立在一旁牽著嘴角笑,好一副飄飄佳公子的形象,將張景行稱的更是粗鄙。
張景行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張沚汀見狀垂首用帕子捂著唇笑,打趣道“哥哥怎么好似有些不開心的樣子?!?/p>
張景行頓時齜出白花花的牙道“你哪里瞧見我不開心了,小爺我開心的很?!?/p>
戚英也在一旁調侃道“嗯,景行胸懷寬廣,才不會嫉妒嗯,對吧?”說完揚眉看向張景行。
張景行在一側笑的陰嗖嗖,用手掐了掐戚英的臉頰,調笑道“還是娘子了解我些啊?!倍说妮p浮。
弄得戚英臉頰通紅,側頭避開道“誰是你娘子”。
張沚汀見此卻在一旁道“哥哥,你不能再這般戲耍戚姐姐了,帶累壞了戚姐姐名聲,將來不好說人家的。”
“哼,你就是個女夫子,整日說教?!睆埦靶衅擦似沧?。
他還是在十三歲那年發現這招特別好使,沒辦法,他常年被戚英壓著打,總要想法子找補回來。
后來他發現一旦喚戚英娘子,她多半羞窘,又不想將事情鬧大,使得人盡皆知,故常常會老實片刻。
數次下來,除了切磋功夫之外,戚英已經許久不曾與他動過手了,只是這嘴上功夫倒是見長了。
張沚汀被張景行說了女夫子,心里有些不受益,央央閉了嘴巴,掉頭看向別處,忽的發現院墻上有些一道露出一道身影,頓時叫道“子嘉哥哥,你來了?”
趙子嘉從高墻上躍了下來,踱步走了過來。
張景行皺眉道“好好的門不走,怎么翻墻過來?”
趙子嘉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看了他一眼?!拔以囋囎约旱纳硎郑€有你們家守衛忒松散了些,見我翻墻也不管?!?/p>
張景行翻白眼道“那是認識你,若來個旁人試試。”
趙子嘉也不與他拌嘴,看向張沚汀,見她明眸善睞,長的愈發在自己心坎上了。
忍不住偷偷看看數眼,又怕被張景行發現教訓。
故轉了目光,看向一旁的戚英,他在府中閉門苦練一年,幾人已有一年光陰未曾見過,此時的戚英長得倒是比之前標致些了,只是臉頰還是圓潤些,依稀有幼時模樣,不由伸手想捏幾把。
剛抬起手,卻被張景行擋在了身前,戒備地看著他道“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