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家在渝城鄉下,院子里種了棵黃葛蘭,在梁博瀾的記憶里,夏天是黃葛蘭味的。
每年四五月,奶奶都會挎著小籃子,放滿了黃葛蘭手串進城里兜售,順便給他帶來炒黃豆炸酥肉,先讓他在外面吃飽了,才會把剩下的拿去給后媽。
在年幼的梁博瀾心里,他極享受這種偏愛。
一放暑假,小伙伴都不香了,求著奶奶把他帶回鄉下。
他喜歡在陽光燦爛的夏日里,頂著熱烈的陽光,爬上樹摘花,奶奶總在下面像只護崽的老母雞張大手臂,生怕他摔下來。
腳步聲傳來,打斷了梁博瀾的回憶。
“醒了?”周爍川已經走到門口,他身上穿著睡衣,打開衣柜,向梁博瀾展示,“想穿哪件?”
梁博瀾坐起身,心里松了口氣,看周爍川這么自然,他昨晚應該睡得挺端正的,沒像以前那樣,一覺醒來,手腳都扒在周爍川身上。
以前在學校,大家著急洗漱,也沒有時間把注意力過度放在身體上,現在這里只有他和周爍川,他真怕自己出洋相。
他故作輕松地掃過周爍川的衣柜,一眼的黑白灰,襯衫衛衣毛衣一應俱全。
“衛衣羽絨服。”
周爍川挑了一件白色加絨的衛衣和又從箱子里翻出一件橘色的沖鋒羽絨服,還有一條黑色的沖鋒褲。
梁博瀾很意外地看著那個艷色的羽絨服,“你怎么買件這個色的?”
這很不周爍川,在穿校服的高中時代,別人都是穿熒光紅粉藍綠的球鞋,哪個花哨穿哪個,只有周爍川永遠是黑白灰,在他的衣柜里永遠看不到艷色。
周爍川抿著唇笑,“還記得我大二的時候讓你寒假來北城玩嗎?我不是說你來我就給你買羽絨服,保證不凍著你。”
梁博瀾一下就想起剛升大二,兩人約好了,周爍川國慶來南城玩,梁博瀾則寒假去北城玩,他當時嘴巴上嫌棄北城太冷,其實他的心早飛過去了,不僅期待國慶,還期待寒假。
周爍川怕他不來,承諾給他買羽絨服,買最好的,哄著他去。
可是,國慶前,周爍川的外婆突然在華盛頓離世,他去了華盛頓,那個國慶假期他的情緒一直很低落,梁博瀾忙著安慰他,也沒有心情提約定。
等周爍川回到學校,忙著補落下的學業,每次打電話不是匆匆說兩句掛了,就是接不到電話,沒過多久就發生了那件事。
兩人的關系急轉直下,約定便不了了之。
梁博瀾心情復雜,沒想到周爍川還是買了衣服。
當時敏感又脆弱的自己很抗拒北上,因為他不想看到他的女朋友當著面宣布主權。
“我現在不喜歡橘色了。”他的視線落在周爍川身后衣柜門上。
沒有發現周爍川僵了一秒,立刻恢復,沖鋒衣被他收回箱子里,重新拿了一件黑色的同款,“那穿黑色的。”
梁博瀾的嗓子被什么堵著,半天才憋出一個好字。
他穿衣服時,周爍川去了廚房。
梁博瀾穿好衣服,走到洗漱間,牙膏已經擠好了。
等他洗漱好,茶幾上擺好了晶瑩的米飯,清蒸排骨、清炒大白菜、蓮藕大骨湯,分量令人瞠目的多。
旁邊還有一杯涼了的咖啡,大概是周爍川的。
梁博瀾從茶幾底下拉出一張皮凳子坐下,抱著碗狂炫了兩口后,才開口,“什么時候連菜都會炒了?”
周爍川拿書簽夾在書上,往書推里一放,“叫的外賣,炒菜還沒有學會,明天開始學。”
梁博瀾心臟漏跳了一拍,他很想問一句,為什么學?
可他不敢。
這樣問顯得很自戀,認為周爍川是學了做給他吃似的。
他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那你幾點起來的?”
周爍川起身去廚房,拿了一個空碗,夾出一根骨頭,把上面的肥肉用筷子剔下來,瘦肉放進梁博瀾碗里。
“就早你一個小時。”幸好他起得比梁博瀾早,要不然就穿幫了。
他知道自己以前喜歡抱著梁博瀾睡,只是以前沒有發現他是喜歡他,只覺得兄弟之間摟摟抱抱再正常不過了。
現在知道自己心意,再抱著梁博瀾睡了一整晚,且是不隔著兩床被子的面對面的緊密擁抱,一睜眼,早起的生理反應特別明顯,心里特別虛。
“桌子還是太矮了。”周爍川自說自話。
他和梁博瀾都長手長腿的,曲在茶幾上吃飯,有點憋屈。
“我上網淘套折疊桌。”他邊吃邊打開手機。
梁博瀾沒說話,兩人沉默地吃飯,周爍川能邊玩手機,邊給他夾菜,也是牛逼。
“你覺得這套怎么樣?”周爍川把手機遞給梁博瀾,讓他看他選的。
是一張很小的白色折疊桌,像咖啡廳里,僅供兩人對坐的大小,梁博瀾好不容易平緩的心跳,又有了加速的癥狀,他有些漫不經心地問:“你家的家具,你自己挑,問我意思干嘛?”
周爍川拿筷子的手一頓,看了他一眼,“那不買了。”
梁博瀾一噎,偷偷瞄了他一眼,心里直犯嘀咕:不買就不買,生什么氣。
頓時沒了吃飯的心情,扒完碗里的飯,起身去廚房把碗里的油沖了沖,放進洗碗機里。
也不過去,就靠著廚房,等周爍川吃完。
周爍川心里懊惱,急什么,現在梁博瀾早已不是以前會哄著他,慣著他的梁博瀾了。
他們之間有空白的五年,不可跨越的五年。
不要操之過急。
心里安慰好自己,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梁博瀾心里不好受,不管是誤會也好,有意也罷,他們之間確確實實回不到五年前親密無間的感情。
這五年讓他全身長滿了荊棘,不讓人靠近的同時,也讓自己活得像只刺猬,總喜歡豎起尖銳的刺,保護自己,也扎傷別人。
他還是做不到放任自己回到從前,現在一有點風吹草動,就會蜷成一團,用刺來武裝自己。
出門前,周爍川把藥倒出來,監督梁博瀾吃下去。
直到沃爾沃在胡同中穿行,周爍川頻頻落在他身上的視線,讓梁博瀾嘆了口氣,“你認真點開車好不好?”
兩邊住的非富即貴,有鄒鎮燁這個同事在,給他科普了不少豪車,光是擦肩而過的好幾輛就上百萬了。
梁博瀾生怕周爍川把人車給刮了。
再有錢也不能不把錢當錢不是。
周爍川抿著唇笑,兩人間凝固的氣氛漸緩。
他打開音樂,舒緩的古曲音樂傾泄而出,一路梁博瀾閉目養神。
下車時,周爍川問:“晚上一塊吃飯?”
是征詢,不帶任何強迫的語氣。
梁博瀾扶著門,“我晚上估計得加班。”
周爍川:“......突然想當霸總。”
梁博瀾:“?”
周爍川:“把你們公司買下來,讓你天天翹著二郎腿喝茶,不加班,誰敢加班炒掉他。”
梁博瀾嗤了一聲,“滾吧你。”
甩上門時,看到了周爍川眼角含笑,莫名的心情也跟著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