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艦朱雀飛上流下的血水,把偌大的江灘染成了紅、綠二色。
這無端讓李九陽想起了前世時,他最愛吃的那美味的鴛鴦鍋。
“你看,河伯在做法通靈。”
就在李九陽合計自己已有多久沒吃過大肉時,瘸二推了推他,并示意他往江邊看。
隨著瘸二的話,李九陽發現在灘涂上,一個穿著法袍,肚子很大,頭臉很肥的男人在捕頭的簇擁中,開壇做法。
這人,正就是九龍江河伯所的“河伯”,王士信。
在這個世界,道術是真實存在的。只是初學者的前搖非常長。
就比如王河伯,他做法通靈的動作,就很像李九陽喝多了假酒的二大爺。
王河伯的做法本來夸張但有序。
可就在他施法不久,一道黑氣突然從江水深處襲來,最后化成一道水柱。
“水妖發浪啦,好大的水呀!”
面對噴涌的水柱,官差們鬼喊著躲避。
“噗!”
王河伯被噴了一個踉蹌,雖因自重,沒被卷到江河里去。可也瞬時間天旋地轉,摔在地上,并嘔吐了起來。
他吐出的東西雪白雪白的,是少說十幾斤的牛奶。
“大人!”一個捕頭攙扶著王河伯,然后問道,“這水里什么東西?竟然能反噬您的道法?”
“白玉仙這個遭瘟的女人。”
王河伯咒罵著花魁女。全然不顧他早晨登船巴結人家的時候,還主動給磕了頭的。
重新站穩之后,王河伯告訴所有人說。他以探知這次水禍,都因白玉仙所起。
此女人為了祭祀某個傻逼神仙,胡亂掛招魂番,拋招魂符和祭品。
可誰都沒想到,她祭祀的那個東西,既沒有死,也沒弄對名字,更根本就沒有神格。
因為祭祀不當,白玉仙非但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卻反而還把江水深處更厲害的東西給驚動,并吸引來了。
此時,那可怕的存在,就依附在巨艦“朱雀飛”上,享用著那一船的血食。
“空頭祭祀無異于引鬼上身。
且規模越大,招引來的魑魅越強。
所以如今的朱雀飛,已經完全被魑魅攀附,變成了一條鬼船。
至于白玉仙本人……”
王河伯搖了搖頭,沒有往下說。
講完當前形勢,王河伯話鋒一轉,又對手下人道:
“白玉仙是皇上看中的女人,不能不管。所以,你們誰愿意上船一探?給朝廷個交代。”
對問,江岸上幾十號人,沒有一個開口。
特別是臨時編制的簽差。
誰都知道簽差是“炮灰”。待遇又最差。
一天掙三頓粥,玩什么命呀。
見沒人主動。王河伯振臂一揮。又大義凜然道:“諸位。朝廷正是用命之時。白玉仙又是皇上身邊的紅人,若能把她救下,不失封侯之賞。所以……誰愿意立功。不要猶豫,大膽向前一步!”
李九陽是懂規矩的。要不然他不可能在這江面上混了一年都還沒死。
而當簽差最大的原則,就是要隨時和隊伍保持一致。
所以,在聽見王河伯的問話后,他立刻主動地……后退了一步。
“嘩啦。”
隨著一聲響。所有簽差齊刷刷后退。
就連瘸二這個跛足,也因為李九陽的拉拽而趕了趟。
這整齊劃一的動作,是多少血與火的教訓所練就的。完美無缺,很讓王河伯難堪,又沒辦法。
這就好像一條鯊魚,對一群同進同退的腦沙魚反而無從下嘴一樣。
“你們別這樣呀。”王河伯滿頭大汗道,“那船里的可是皇上的女人。百年難得一遇的機會,不去不行呀。”
呵呵!
李九陽心道:你怎么不說那船上的妖是千年難遇的一頭呢。而且既然不去不行,你自己上唄。
總之,不管王河伯如何誘惑威脅。沒一個簽差愿意主動當替死鬼。
大家就這么耗著。
反正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水軍和東廠不能不管。
到他們來的時候,這里說話算數的,可就不是他王河伯了。
原本,一切都在按照簽差的默契有條不紊的進行。
可偏偏這個時候,一個聲音打破了僵局。
“咕嚕!”
一整天沒吃東西的李九陽堅持不住了,肚子狠狠蠕動了一聲。
“哎呀!忠義之士呀。”
王河伯聽著李九陽的肚子響,立刻把他拉出了隊伍。
李九陽沒有練過道法,現存體力也沒法跟他抗衡。
無奈中,他只能辯解道:“不是大人。您聽錯了。我剛才……”
“沒聽錯。”王河伯激動道,“你剛才說:某愿往,為國家開太平,為百世立功德。”
能把“咕嚕”一聲翻譯成這么多字。王河伯很努力了。
可誰都知道上那艘大船是九死一生。就算是李九陽被揪出來,也不愿意上去。
所以,狗急了還跳墻呢。
李九陽秉著最后掙扎和倔強,對王河伯說道:“河伯大人。您聽錯了。我那是肚子叫。”
“兄弟還會腹語。果然是人才。”
“大人您不能這樣。而且我還沒后呢。我還沒成家立業。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這樣對我,你損陰德。”
“沒后?這好辦呀!”說話間,王河伯振臂一呼,對別的簽差道,“來,叫爹!”
“義父!”
隨著王河伯招呼,除了他自己,一群簽差連帶捕快,齊刷刷的沖著李九陽跪拜了下去。
這直接把李九陽整無語了。
為了活命,大家竟然翻臉如此之快。
不,這不是翻臉,這完全是不要臉!
禮崩樂壞,道德淪喪。
真是一個讓人絕望到窒息的時代和國家。
我呸!
“好了。現在你是大家的義父,你死了之后都會給你披麻戴孝。你可以安心地上路了!”
有了新替死鬼的王河伯趕緊讓手下人把一只捕魚舢板,一柄三股魚叉,交給李九陽。
臨了,還給了他一碗牛奶壯行。
就這樣,李九陽被大家選作了給朝廷交差的“替死鬼”。
他熬了一年多,終究沒逃過命運的齒輪。
望著那微微發酸的牛奶,李九陽一陣心煩,直接就灑在江里祭江神了。
推著舢板,李九陽剛想下江,卻不承想這個時候。一個人突然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和你一起去。”
隨著聲音,李九陽回頭。
他看見了瘸二來到自己身邊。
“為什么?”李九陽愕然問道。
瘸二含著淚:“不知道哪個混蛋把我推出來的。肯定是王河伯嫌我這個廢人浪費糧食。”
“別這么說自己。”李九陽提醒瘸二,“你吃的一直是狗糧。忘了啊。”
“……還是你了解我呀。”瘸二點頭。一臉人間自有真情在的樣子。
李九陽也很感動。
于是他拱手:“無論如何,謝謝兄弟陪我這一程。”
“別這么叫。”瘸二擺手道,“你是我義父。我剛才也磕頭來著……”
……不多時,兩人架著小舟,來到巨大如城的軍艦下。
李九陽駕駛的小舟和巨大的中軍旗艦朱雀飛相比,簡直如一只蒼蠅與鳥雀的區別。
距離那艦船只有幾丈遠時,李九陽的小舟忽然停了下來。
“怎么不滑了?”李九陽問搖櫓的瘸二。
對問,瘸二滿頭冷汗道:“不是我不劃,是船不動了。水里好像有什么東西抓住了咱們的船。”
李九陽聞言,捏緊了魚叉,向船下望去。
江水腥渾一片。
但他借助遠超旁人的視力,依舊看清了水下阻船的東西。
頭發。
無數黑絲一般的頭發,籠罩了好大一片水域。
這些頭發,纏繞著船槳,攪拌著血水,呈現散射狀。
而這些頭發輻射的中心,就在李九陽的小舸之下。
水妖,就貼在李九陽的船下!
“瘸二,咱們船下有臟東西。瘸……”
瘸二沒回應。
李九陽立刻回頭望向瘸二。
在瘸二劃槳的地方,早已坐著另外一個人。
一個道紅色的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