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縣近年來大旱成災,隨后便是蝗災不斷,以致于俞縣街道都能看見身著破衣爛衫的流民,這民生凋敝莫過于此。
這其中最為明顯的便是原本商戶云集的南街。
五更天寅時一刻,是夜與日交替之時,也是人們逐漸從睡夢中清醒,準備新一天忙碌生活的開始。
吳氏米行的小廝童懷伸著懶腰嘴里還叼著熱氣騰騰的饅頭正一臉困頓的取著門板。
“一斗米要一兩銀子,哪還有人會來啊!”
童懷手中動作緩慢,咬著饅頭的嘴不禁抱怨起來。
當童懷剛抱怨完,正要取下門板放到墻邊時,只聽“啪”一聲。
“啊!”
一只大手當即便落在他頭頂,童懷疼的叫出聲來,嘴中饅頭也應聲掉落在地。
“干活就干活,哪來的廢話。”
米行掌柜將手從其頭頂拿開道,隨后轉過身子拿起桌上的破布擦拭著柜臺。
童懷只能訕訕一笑,趕忙撿起饅頭揣懷里,而后加快取門板的速度。
“啊!”
“咣當!”
他伸手將門板取下露出一道小縫,卻不料一張人臉突然出現。嚇得他摔倒在地,門板也隨之掉下,順勢砸到其身上。
“你.....”
掌柜剛轉過身子便聽見童懷慘叫以及門板掉落的響聲,不耐煩轉身當即便要發火。
但當他轉身時,便見到一群白雪覆蓋其破衣上的流民,滿臉興奮,眼中放著光,手中還拿著幾大腚銀子踩著門板往他沖來,那架勢好似前方有啥絕世珍寶。
“來九斗米!”
“來一石斗米!”
“給我五石,我有錢!”
一個時辰后
縣衙附近是居住者皆為俞縣士紳富戶的東街。
其中便坐落著擁有五進院子的吳府。
在俞縣若說官府乃是第一,那吳府便是當之無愧的第二,誰都知道吳家兩位老爺向來是與王縣尊同席而坐的摯友。
此時吳府院落內三不五時就會有成隊護衛來回巡視,防衛周密之極比之縣衙有過之而無不及。
此時在院落內的會客廳里,吳府小廝領著一位老郎中離開大廳,主位之上坐著一個身材臃腫滿臉富態的中年,正神色淡然喝著茶,而在其下方坐著位精瘦中年人,卻不同于前者的淡然,后者神情慌張。
這二人之前曾和王枋東一道在水車樓設宴為周桓接風,是俞縣首屈一指的富戶,吳氏米行大老板吳興弼、二老板吳興昌。
“阿昌!你何須如此擔憂呢。”
吳興弼看著吳興昌這副模樣,將茶杯慢慢放下朝其樂呵呵道。
吳興昌抬起慌張的臉龐望著安承弼苦澀道:“大兄,方才按郎中所言王枋東生死不知,而流民們卻拿著銀子圍在咱家鋪子前,這該如何是好。”
吳興弼輕笑一聲道:“這不是正好,我等之前還怕那群賤民買不起我們的糧食。”
吳興昌眼神憂愁急促道:“可銀子畢竟是送給上面的,萬一......”
吳興弼擺了擺手沖著無所謂道:“東西從我等手中交托出去便與我等無關了,一切的問題都要怪那王枋東。”
吳興昌聞言低聲道:“話是如此沒錯,但現如今俞縣并無主官,萬一那周桓不守規矩.........”
此時一個長相清秀的侍女端著一盒珠寶走到大廳內。
吳興弼緩慢起身走到其面前,伸出手拿起盒中一串金鑲玉珠朝著吳興昌笑道:“這天下自古以來便有主客之別,客人若是上門,我等主人家只需要好生對待莫忘禮數也就是了。”
吳興昌聞此言神色稍有所放松,可還是心存憂慮道:“那萬一這客人如何鳴般軟硬不吃呢。”
吳興弼心頭一轉朝門外喊到:“來人啊!”
一個吳府護衛快步走進大廳對著其拱手。
吳興弼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交給他道:“你去夜縣綠竹院尋錢郵督就說我在俞縣,偶得一方極品硯臺,在府中恭候其大駕!”
“是!”
護衛接過玉佩,轉身便離開大廳。
吳興昌看著吳興弼露出敬佩之色道:“還是大兄高明!”
吳興弼輕笑著剛欲開口。
忽然一個有著八字胡的中年人急匆匆跑進大廳,其手中還拿著兩封帖子,朝他彎腰恭敬道。
“大老爺!”
“二老爺!”
吳興弼微抬眼皮斜眼看向來到道:“吳山,何事!”
吳山恭敬道:“縣衙來人說周縣丞請您與二老爺前往水車樓一聚。”
吳興弼與吳興昌愣了愣,隨后不約而同上前拿起請帖查看,確認無誤后相互對視一眼,齊齊望向前者手中那串金鑲玉珠。
水車樓內二樓包廂之中,周桓悠閑的從碗里撈出一只餃子塞進嘴巴大口大口嚼著,其身邊做書吏打扮的何在寧卻是若有所思望著桌上那大盤餃子。
良久之后何在寧扭頭朝周桓輕聲道:“周縣丞,百姓們雖得到銀錢,可一旦糧價上漲災情依舊不會改變,這年節怕是熬不過啊!”
周桓抬起頭瞧了他一眼,手接著伸向桌子上那盤餃子,嘴里嚼著未曾消化的餃子皮含糊不清道:“你.....有何......高......見。”
何在寧直視他的眼睛義正言辭道:“官府出面勒令俞縣糧商壓低糧價,平衡米市,這樣起碼能熬過這個冬天,待來年開春再尋源開井便可徹底平息旱災之患。”
周桓邊用筷子夾起餃子咬在嘴里邊看向何在寧,心中暗嘆道。
這小哥是真將俞縣的百姓放在心上啊!他所說的法子也是歷朝歷代對于旱災最普遍的做法,可惜這小子只算天災,而不算背后存在的東西。
周桓伸手邊拿起桌上的茶壺邊出聲道:“那萬一商戶們不同意呢。”
何在寧思索下道:“可以根據大徽律凡是哄抬物價、囤積居奇將處以杖刑、流放甚至死刑。”
周桓喝了一口茶咽了咽喉嚨里的餃子,直勾勾看著何在寧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小哥還真是很可愛,現今朝廷貪污成風,官商勾結都可以擺在明面上說了。
他居然指望靠大徽律法來約束商戶,信不信前腳壓著商戶降價都不用等開春,后腳真定就會派人來治自己一個欺壓良善。
“大人,有何不妥之處?”
何在寧有些疑惑望著周桓,不知其為何發笑。
周桓擺了擺手笑道:“沒事,你說的很有道理。”
“哪.....”
還未等何在寧接著說話。
周桓便好奇問道:“我有個疑問啊,你和孫兄當初是為了查明貪污銀的去向這才暗中潛伏下來,可為何我初到水車樓便立刻對我下手呢?”
提起這個何在寧頓時有些尷尬的繞了繞頭道:“家父和周大人般皆任縣丞,因此晚生看到大人一上任便和王枋東等人在水車樓歡飲又與歌姬同房這才........”
周桓滿頭黑線,感情這家伙因為自己和他爹同為縣丞,卻沒有他爹的風范,心里忍不住火,所以才憤而不顧一切刺殺自己,還真是少年意氣啊,這也難怪會說出依靠王法去平息糧價這種話了。
也就在這時孫達走進廂房朝著周桓與何在寧道。
“周大人,吳興弼二人到了!”
何在寧聞言轉頭看向周桓,只見其滿臉笑意,伸手端正了正衣領道:“那還在等什么呢,開門迎財神啊!”
當何在寧還在愣神間,忽而見吳興弼二人走了進來,他當即起身退到周桓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