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徽明開十三年十一月初二
剛過子時便飄起鵝毛飛雪，仿佛是在迎接冬至的到來。
俞縣城門口作為縣衙差吏的賈贊鴻和周遭幾個同僚今日輪值看守城門，幾人蹲坐在粥棚里圍坐在火爐面前取暖。
“這鬼天，太冷了！”
賈贊鴻捏緊衣裳，往火爐前擠了擠，哆嗦著身子說道。
“老賈，你不行啊。”
“這樣家里嫂子該有意見了。”
“就是、就是。”
一旁幾人紛紛出聲調(diào)笑道。
賈贊鴻本來哆嗦的身子當即便挺直對著幾人大口罵道：“去你們大爺?shù)模 ?/p>
可當他剛罵完，那抬起的頭當即便望著城門口不放，其余幾人也是隨著他的目光往城門口望去。
只見城門被緩緩打開，一位身材魁梧的壯漢騎著高頭大馬率先出現(xiàn)在他們的眼前其后跟著個身材高挑的金鴻門人。
“龐長老?”
賈贊鴻看見壯漢后先是一愣緊接著屁顛屁顛的朝著其而去。
此時率隊先進城的正是龐高朗與何在寧。
“您老還有什么事嗎？”
賈贊鴻等幾人冒著落雪小跑到二人馬前一臉諂媚的對著龐高朗道。
“與你無關(guān)，去和王枋東說，我在水車樓等他。”
龐高朗冷眼望向賈贊鴻淡淡道，隨后駕著馬朝著水車樓疾馳而去，何在寧以及金鴻門的車隊緊隨其后。
賈贊鴻看著龐高朗等人離去的背影，他咬了咬牙急忙朝著縣衙跑去。
此刻周桓正漫步行走在俞縣的街道上，此處是俞縣流民聚集最多的一條街。
“一、三、五、七、......................”
周桓數(shù)著步子來到一處巷子口，此處搭著一張張粗布棚子，其中住著俞縣各處村鎮(zhèn)的流民。
周桓來的時候，流民都在睡覺。他輕輕走入巷子，穿過一個個個熟睡的流民，來到中間的棚子一個睡著的老者旁。
“老人家、老人家！”
周桓輕拍老者肩膀呼喊著
“額.........”
“周縣......“
老者清醒后，見周桓在面前，趕忙起身要行禮。
卻被周桓一手扶住。
“老人家，周桓有事相求。”
“您...請說。”
畫面一轉(zhuǎn)水車樓前，金鴻門車隊停留于此，而龐高朗端坐于為首的馬匹上，一旁站立著水車樓掌柜、何在寧以及一干金鴻門人。
此時一輛馬車從遠處疾馳而來，駕駛馬車的是剛才報信的賈贊鴻。
“吁！”
馬車緩緩?fù)Ｓ诮瘌欓T車隊前，賀朝掀開車簾子，從車內(nèi)下馬大步來到龐高朗面前拱手道：“龐長老，不知道有何要事折返。”
龐高朗不去理會他，而是望向馬車淡淡道：“銀子數(shù)目不對，我特地回來問問是否出現(xiàn)紕漏，又或者......”
他話說到一半，低下頭看向賀朝話語逐漸冷下來
“又或者王縣尊對錢內(nèi)史有所異議。”
賀朝聞言急忙堆出一臉討好似的笑容諂媚道：“龐長老多想了，王縣尊身為錢內(nèi)史的學(xué)生怎會如此。”
“哦，那你的意思說，是我故意栽贓又或者說我中飽私囊！”
龐高朗聲音冷冽，眼中露出一抹狠厲朝著賀朝，其身后的金鴻門幫眾，瞬間拔刀而出直指賀朝。
頃刻間在場遍布肅殺之氣。
賀朝眼見場面如此，眉頭也是緊皺起來。
“哈哈，龐老弟，莫急莫急！”
此時王枋東、任元直從走下馬車，對著龐高朗笑道。
龐高朗卻是臉色淡漠。
王枋東見狀眼睛朝身旁的任元直一瞥。
后者便帶著水車樓掌柜進去樓內(nèi)，半晌后二人身后的幾名小廝抬著三個木箱來到龐高朗面前。
王枋東走到箱子前拍了拍箱蓋，仰頭對著馬上的龐高朗笑說：“龐老弟大老遠來本就不易，卻因鄙人失誤而在雪夜中折騰，實為不該啊，這算是我請金鴻門的諸位喝酒賠罪了！”
任元直也上前朝龐高朗拱手一禮，而后對其身后的金鴻門幫眾道：“諸位！樓內(nèi)備好了酒菜，諸位不妨先進樓里落座如何！”
龐高朗沒說話，而是翻身跳下馬。來到箱子面前，大手一掀將三個箱蓋打開，呈現(xiàn)而出的都是整箱白花花銀子。
龐高朗看到面前的銀子臉色才稍微有些緩和，朝身后的金鴻門幫眾擺了擺手。
金鴻門幫眾便將刀收了起來，場面也變的緩和幾分。
“哈哈，龐老弟那里面請。”
王枋東見場面有所緩和，大笑一聲后便要請龐高朗進去，龐高朗卻并未曾搭理他，而是轉(zhuǎn)頭看向身后夾雜在金鴻門幫眾內(nèi)的何在寧。
在他發(fā)現(xiàn)何在寧也在望著自己，眼神掙扎一瞬后，突然大手一揮，其后的金鴻門幫眾便齊齊上前將車隊蓋子一掀，頓時箱子內(nèi)的白銀便明晃晃的出現(xiàn)在眾人的視線里。
王枋東先是一驚，后眼露不解，便見到龐高朗等金鴻門幫眾齊齊朝著水車樓內(nèi)跑去。
就在王枋東還不解其意之時，本來凄涼無人的街面，肉眼可見涌現(xiàn)出烏泱泱一片流民
王枋東臉色頓時大變，便要跑入水車樓內(nèi)，此時何在寧迎面而來一把扶住其身子一只紅色螞蟻從何在寧指甲內(nèi)冒出沿著其肩膀爬到他臉上。
他剛要反抗，可螞蟻剎那間便化為粉末，緊接著其便暈倒在何在寧身上。
一旁的賀朝見此情景，抽刀而出直奔何在寧而來，在臨近時，一只利爪從側(cè)面直攻他的腦袋，賀朝趕忙側(cè)身躲閃。
當他落在樓前石階上稍穩(wěn)身形后，眼睛便望向利爪襲來的方向，只見孫達那茍羅身軀就擋在其面前，當他看清孫達身形后，神情頓時陰沉下來。
“鐵鷹爪孫達，果然是你。”
孫達朝賀朝不屑道：“昔年豪邁刀客如今居然這副德行，真丟盡江湖人的臉。”
“人為財死罷了。”賀朝淡淡開口道，左腳隨之后撤半步，雙手合握官刀，緊盯孫達下盤。
孫達也收起不屑，并且雙掌暗自蓄力，臉上呈現(xiàn)出絲絲凝重。
片刻后，孫達果斷下手，一個健步直沖賀朝而來，當臨近時其雙掌化爪，直取賀朝天靈蓋。
賀朝見狀，長刀揮出格擋，這時孫達右爪橫抓其腹部，卻被不料賀朝長刀翻轉(zhuǎn)，頃刻間刀尖便與孫達右爪碰撞起絲絲火星，孫達眼見無果，左爪調(diào)轉(zhuǎn)方向猛抓賀朝右肩。
不料賀朝一手放下刀柄，從身后拔出一柄短刀揮向?qū)O達，孫達始料未及，眼見匕首將要插入胸口，忽然一道光影砸到賀朝腦袋上，將其頭骨整個穿透開來。
孫達驚慌下連退數(shù)步，再望去時，便見賀朝瞳孔擴張早已死去，而不遠處的樓墻上，多出一個細微坑洞，其上隱約可見透明碎沙但片刻后便消失不見。
“孫兄大意咯。”
孫達順著聲音往后看，便見周桓迎面走來。
當他見到周桓那一刻時，下意識轉(zhuǎn)頭看了眼倒地的賀朝，緊接著內(nèi)心生起絲絲寒意。
殺人于千里之外，這等本事，必是內(nèi)家高手方可為之，這周桓究竟何許人也。
“這眼睛不能睜著，我害怕。”
周桓走到賀朝面前，蹲下身子，伸手將其雙眼合上。
“周縣丞。”
此時何在寧的聲音響起，周桓抬頭望去，便見何在寧扛著王枋東走來身旁還跟著賈贊鴻，他亦是拖著任元直朝周桓而來。
兩人將這王枋東、任元直扔在賀朝的尸體旁。
何在寧接著道：“下一步怎么做。”
“王縣尊任主蒲散銀賑災(zāi)，卻突遇刺殺我的賊人襲擊，因而重傷昏迷，賀朝捕頭戰(zhàn)死，遺體抬回縣衙則日下葬。”
周桓站起身看著他輕笑道：“你覺得怎么樣。”
何在寧思索一番后：“那便依您所言行事。”
而后何在寧扭頭看向賈贊鴻道：“麻煩賈大哥了。”
此時的賈贊鴻已經(jīng)沒有之前的諂媚了，他表情平靜聲音低沉道：“只要能為何縣丞報仇，談不上麻煩。”
說著他將王枋東拽起往馬車走去。
賈贊鴻受過何在寧父親的恩惠，他的娘子都是何鳴上門幫著提親的，也是因為他，何在寧才知道何鳴死亡的真相。
周桓望著賈贊鴻的背影淡淡道：“其實，我以為你會殺了他，畢竟讓他開口認罪比親手報仇難得多。”
何在寧聞言手握成拳，臉上露出些許掙扎：“我也想，但我不能。家父一身為公，他不會希望我手染鮮血，濫用私刑的。”
談起已故的何鳴，一旁的孫達神情也跟著落寞下去。
周桓見到二人這般，也是感慨萬千，他不知道一味追求公理是對是錯，但是他明白這個世道這樣的堅持是需要勇氣的。
他沒有出聲，而是默默轉(zhuǎn)身獨自走進水車樓內(nèi)。
他前腳踏進樓內(nèi)，便看到水車樓掌柜與幾名小廝的尸體懸掛在水車之上，而龐高郎一行則在位于廳內(nèi)的酒桌上大快朵頤。
周桓看著尸體皺了皺眉，片刻后他望向龐高郎一行，微瞇雙眼道：“諸位好胃口啊！”
聽到聲音的金鴻門眾人皆是停下手中的動作往后退了幾步。
龐高郎一口喝下碗中酒后，放下酒碗朝周桓冷漠道：“事情已經(jīng)辦完，也該給我們解藥了吧。”
龐高郎早在周桓進來時便注意到他只是，但是內(nèi)心的氣憤使得他視而不見。
“呵。”
周桓冷笑一聲，身形消失下一秒便出現(xiàn)在龐高郎身前。
他左手握緊成拳，直挺挺轟擊龐高郎胸口，其便伴隨著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倒飛到樓墻邊，在場眾人幾乎都聽到了那骨骼碎裂所產(chǎn)生的咔嚓聲響。
龐高朗在墻邊無力的蜷縮成團，他呲牙咧嘴地擦著嘴角的血絲，剛要爬起身，不想周桓已經(jīng)到他身前。
周桓一把掐住他脖子冷笑道：“你幼兒園畢業(yè)了嗎，已經(jīng)上了船，還想下？可以啊，那死嘍！”
龐高朗滿臉驚恐，他感受到周桓的殺意，他知道對方真會下死手。
他原本輕視周桓，篤定對方需要他，不敢真殺他，那自己不妨試著和其抬抬價，可沒想到對方下手毫不留情，且殺意很濃，最關(guān)鍵其實力很強，自己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周桓見其不說話，手力暗自加大。
“我........錯..........饒.....”
龐高朗臉色慘白已無法呼吸，但凡周桓再用半分力，他便要徹底告別這個世界了，本能的求生欲望讓他掙扎著吐出幾個字。
周桓深呼一口氣，手緩緩松開，龐高朗便摔倒在地。
龐高郎趴在地上貪婪呼吸著空氣，那一刻他仿佛重生。
周桓從懷中掏出一白色藥瓶丟給龐高朗道：“瓶里丹藥夠半個月。之后如果你們不出差錯，會有人將藥送到你們手中。”
周桓說完在轉(zhuǎn)身離去時，瞥了眼水車上的尸體，雙目閉合道：“把這里收拾干凈，人也要安葬好！”
當周桓走出水車樓時，感受到冷風(fēng)撲面，他緩緩睜開雙眼。
此時何在寧幾人已經(jīng)不在了，而天空正下著雪花，他忍不住伸手去接，望著雪花在手中融化，周桓不禁低喃。
“冬至，不曉得俞縣有沒有湯圓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