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啊,我這耳朵有些背,你剛才說他是啥子東西?”
周桓坐下后聳了聳肩,帶著絲絲歉意看向錢贊道。
錢贊見周桓又坐下,臉色變得很是難看。
“放肆,你敢說我家錢督郵是東西?”
一旁小廝見周桓如此怠慢自家主子,立功的心頓時生起,露出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沖著周桓喝道。
“不好意思,我說錯了,我道歉。你家督郵不是東西。”
“大膽,你敢說我家督郵不是東西!”
“那你家督郵到底還是不是東西嘛!”
“哼,我家督郵那可不是東西。”
“唉,看來你家督郵真不是東西啊!”
“那可........”
“啪!”
小廝還沒說完,就被滿臉黑線的錢贊一巴掌拍翻在地。
公堂內外也因這巴掌,本來被眾人刻意壓制的笑意,頓時無處安放,形成一句成語哄堂大笑。
周桓內心冷笑,小樣和我比套路,你還得度過一個社會制度的演變呢。
“周桓你胡亂扣押罪名,欺壓良善,還侮辱上官,速速脫去官衣,和本官回真定候審。”
錢贊聞周遭笑聲不斷,內心羞憤交加,朝著周桓大喝道,其后隨行官兵抽刀而出,瞬間便包圍住大堂內外。
周桓緩慢起身,伸手撫平官衣的褶皺,那儒雅淡然的臉龐上處變不驚,配合一身青色官衣,站立于明鏡高懸之下,正色道:“我周桓有幸秉承先賢,清正廉潔之遺志,上乘天子圣恩,下受百姓重托。”
“今按大徽刑統第三千七百條之規定;吳興弼、吳興昌二人勾結縣令王枋東殺害已故縣丞何鳴證據確鑿..”
“判!斬立決。”周桓話說此,眼神變得逐漸銳利看得錢贊不由得心生懼意。
周桓拿起桌案前令筒內的判令,猛的甩落在地。
“放肆,我看誰敢!來人啊!將這個目無王法的狗縣丞給我拿下。”
錢贊見周桓一而再,再而三不將自己當回事,憤怒之余便令護衛官兵上前擒拿。
就在周圍官兵直沖周桓而來時,何在寧、孫達當即擋在周桓身前直面一眾官兵。
此時一身麻衣白袍的何在寧眼神尤為堅決,盡管先前和周桓大吵一架,但剛才周桓一番話讓他認定周桓與其父本質上是同一種人,因此他不允許周桓在自己面前出事。
對面的官兵抽出佩刀,準備擒下周桓三人時,忽聞一道大喝傳來。
“真定王駕在此,爾等快快放下刀兵,前來見駕!”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皆是回頭望去。
李穆從大堂外的人群里緩慢走出,畢何云、苗天亦手握佩刀緊隨其后。
“下官,真定郡督郵錢贊,拜見真定王!不知王爺駕臨,下官有失遠迎,請王爺恕罪。”
錢贊雙眼始終注視著李穆,待看清其臉,他趕忙彎腰行禮,同時內心狐疑。
這真定王李相如何在俞縣,不是說這位王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嘛。
而此刻吳興弼二人同樣眼神驚懼,王駕降臨
李穆走到公堂內,在錢贊面前停下斜眼瞧去,聲音冷淡道:“錢督郵,你很威風啊。”
錢贊尷尬一笑道:“不敢,不知王爺駕臨俞縣,未曾提前通知地方準備迎接,還請王爺恕罪。”
“哼!”
李相不去理會他,而是望向公堂上的周桓,神情復雜。
周桓瞧見李相的目光,緩步走下公堂越過何在寧、孫達二人,來到其面前,將手拱于胸前,微微鞠躬做揖道:“俞縣丞周桓,拜見王爺。”
“拜見王爺。”
緊接著俞縣公堂內外的差役百姓皆雙膝著地朝李相跪拜行禮。
“眾位俞縣鄉親們,快快請起。”
“周縣丞你也請免禮吧!”
李相先是朝大堂外的百姓喊道,而后伸出手將周桓抬起。
“王爺.....此間過于嘈雜,要不您先入后院歇息,待下官處理完后,再送您回真定!”
錢贊見李相并不理會自己,臉色雖難看,但礙于其身份,趕忙變換出一張笑臉恭敬道。
李相冷聲道:“我記得按我大徽之法,督郵下察地方,案驗刑獄,檢核非法卻并不行監管諸王之事吧,怎么錢大人要開我大徽之先河?”
聽到李相的話,錢贊臉色愈發難看道:“豈敢,下官只是行督郵職責而已。”
“王爺此案涉及俞縣主官,理應交由郡治處理,而我作為督郵亦有監察之責,可周桓居然無視上官,私自審理,這等行為于法不合........”
李相轉頭望向堂外百姓道:“本王為陛下冊封統管真定一郡,本王授意周縣丞依法行政難道不行嗎”
李相望了周桓一眼后道:“何縣丞廉政愛民,卻慘遭貪官之手是何道理,既然已有人證,案情清楚,就該按法行事。”
“來人啊,將這兩人拿下。”
大堂兩側的衙役,互相張望,卻無一人敢上前一步。
瞧著這幅場景,錢贊眼神中閃過一絲冷笑朝李相道:“王爺,按我大徽之法,世族有過可酌情贖買,吳興弼二人為真定吳氏子弟,按門第而言屬次門之列,請王爺三思啊!”
李相頓時臉色難看起來。
“錢督郵此言差異!”
就在這時,周桓的聲音響起。
“啪!”
眾人轉頭望向周桓,只見周桓走回公堂上,一拍驚堂板威嚴道:“此二人雖為吳氏子弟,卻行官商勾結之事,更是殺害朝廷命官,大發百姓血難之錢,此等行徑早已越過律法之容!”
“來人啊,將吳氏二人與王枋東押入大牢,三日后處決。”
周桓聲音落下,孫達與賈贊鴻便沖上前一把將兩人制服。
“王爺饒命啊!我.......”吳興弼眼見身子被孫達抓住,他頓時驚慌失措朝李相求饒。
“錢督郵,救...我....”
“我乃吳....氏子弟........”
伴隨著吳氏二人被帶出公堂他們的哀嚎響徹縣衙內外。
錢贊臉色越發鐵青難看,連和李相告退都沒有,便帶著護衛匆匆離開縣衙。
“啪!”
“任元直舉告有功,又無參與殺害朝廷官員之事,但其為官不仁,貪贓枉法為實,按大徽律法杖刑二十,流放嶺南。”
“啪!退堂。”
周桓拿起驚堂板猛地一敲桌案,而后威嚴道。
“謝周縣丞。”
當退堂板落下,周桓從主位站起身。
卻見何在寧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上,拱手于地,頭緩緩落至地面,手在膝前,頭點在手背,久久不動。
這是九拜中最隆重的跪拜禮,拜天、拜地、拜祖、拜師。
與此同時公堂外的百姓們也隨其跪下,全程沒有半點聲響。
周桓看著披麻戴孝的何在寧與這些身著破衣爛衫,面黃肌瘦的百姓,他心頭五味雜陳,幾個貪官惡商就能將一縣的廉官與平民禍害成這副樣子。
可即便如此他們依舊堅持生活,依舊愿意相信公理,這可能就是那些寒冬之陽所堅持的原因吧。
周桓緩慢起身將烏紗帽輕輕摘下放于桌案上,而后緩步走到堂前,望著天際逐漸升起暗紅色的輝映,慢慢染遍天空一時竟有些恍惚。
半刻時辰后
俞縣城門口
周桓站縣城高墻之上,下方是重新搭建的粥棚,相較于原本只可容納一人取粥的狹小棚口,現今擴大到可容納三人同時領取賑濟。
粥棚內架構了可蒸面食的灶位,專為流民百姓蒸發饅頭,而這一切都是流民們所建造,事后衙門再結算工錢。
不僅如此城門附近還統一搭設臨時避難所,其內設有火盆,足夠郊外百姓亦或是他縣流民所住。
粥棚四周更是由孫達、賈贊鴻統帶領數隊差役輪番負責巡視。
“老人家,這是您的饅頭拿好嘍。”
“多謝,何公子。”
“大娘,這米粥不夠,可以再來加哦。”何在寧拿著勺子溫和道。
一旁田阿七帶著曾老三幾人將木材搬到粥棚旁的空地,而后便走進粥棚,恰巧看見何在寧帶著一臉和善的笑容與流民交談。
田阿七看著其溫和帶笑的側臉,晃了晃神呢喃:“何縣丞好像回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