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動身,眼角余光卻瞥見一道青色身影,正姿態優雅地朝著那個目標陣眼飄去。
是紫玉峰的女弟子,薄紗遮面,身段窈窕,動作間帶著幾分刻意的輕靈飄逸。
李鑒再無半分猶豫。他腳下靈力微吐,身形不帶絲毫煙火氣,卻如離弦之箭般陡然加速,劃出一道近乎筆直的軌跡,精準地切入那名女弟子即將抵達的路線前方。
“唰!”
青袍下擺微微拂動,李鑒已穩穩當當落在了那個光芒最盛的陣眼之上。
腳下玄玉傳來更加精純的靈氣,順著經脈涌入,讓他舒服得幾欲呻吟。
他能感覺到,身側那名剛剛趕到的紫玉峰女弟子身形微微一滯,投來一道帶著些許錯愕和不滿的目光。
李鑒眼皮都懶得抬一下,直接盤膝坐下,心安理得地隔絕了外界。
D罩杯?大長腿?那又如何?修真界,強者為尊,資源從來都是靠搶的。
這等上佳的陣眼,自然是有能者居之。
感受著精純靈氣涌入體內,滋養著經脈,尤其是那條后天打通的幻脈,在靈氣沖刷下隱隱作痛,有了此陣眼相助,加上師尊賜下的上品培元丹,下月沖擊筑基中期大有可為!
李鑒心神沉定,緩緩閉上雙目。
磅礴而精純的靈氣自腳下玄玉陣眼洶涌而入,沿著六條先天靈脈奔騰流淌,如同溫暖的溪流,滋養著四肢百骸。
那第七條后天打通的幻脈,卻在靈氣的沖刷下傳來熟悉的刺痛,如同無數細針在經絡內壁輕輕刮擦,提醒著他這天賦并非圓滿。
他強忍不適,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靈氣,一遍遍沖刷、溫養著這條脆弱的幻脈,試圖讓它更加堅韌,更能承受靈力的奔流。
同時分出一縷心神,默默運轉《紫霄引氣訣》,將吸納的靈氣經過周天搬運,一絲絲匯聚于下腹丹田氣海。
廣場之上,靈氣繚繞,光華流轉。
上千個陣眼如同繁星點綴在巨大的玄玉棋盤上,散發出或明或暗的光芒。
大部分弟子已經尋到了各自的陣眼,盤膝坐定,收斂心神,貪婪地吸納著這難得的濃郁靈氣。
整個巨大的玄玉廣場逐漸安靜下來,只余下靈氣高速流動時產生的細微嗡鳴,以及遠處云海翻騰的低沉風聲。
仍有少數動作稍慢,或是運氣不佳的弟子,還在陣法外圍區域徘徊。
臉上帶著焦急和不甘,試圖在那些光芒黯淡的角落里,尋找一個相對好些的位置。
畢竟,這乾元歸一陣開啟的時間有限,每一息都彌足珍貴。
就在這片寧靜即將徹底籠罩廣場之際——
“唳——!”
一聲穿云裂石般的鶴唳,毫無預兆地自九天之上炸響!
那聲音尖銳高亢,穿透力極強,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囂張與霸道氣焰,如同驚雷滾過,瞬間撕裂了廣場上空的平靜。
震得不少修為稍弱的弟子耳膜嗡嗡作響。
所有人都被這突兀至極的唳聲驚動,紛紛中斷了修煉,駭然抬頭望去。
只見高遠的天際云層之中,一個龐大的白色身影猛地沖破翻滾的流云,宛如一道耀眼的白色閃電,挾著無匹的氣勢,完全無視了下方密密麻麻的修士,直朝著下方的乾元歸一陣俯沖而來!
那是一只體型異常巨大的仙鶴,雙翅展開足有十數丈寬,通體羽毛潔白如雪,不染半點纖塵,在燦爛的朝陽下流轉著淡淡的寶光,神駿非凡。
它的速度快得驚人,幾乎是眨眼之間,便已從云端掠至大陣上空。
巨大的翅翼每一次扇動,都帶起猛烈的狂風。
然而,這狂風并未像尋常那般四散開去,反而詭異地凝聚成數十道細小卻凝練的白色旋風,如同長了眼睛一般,嗚咽著、旋轉著,精準無比地朝著陣中那些身著青色裙裳的女弟子們席卷而去!
“呀!”
“啊——!摩鳩該死!”
“無恥!”
一時間,嬌呼聲、短促的尖叫聲、夾雜著羞惱的叱罵聲此起彼伏,瞬間打破了廣場的寧靜,響徹整個紫來峰。
那些如同頑皮精靈的小型旋風,靈巧無比地鉆入女弟子們的裙底,然后猛地向上掀起!
剎那間,廣場上仿佛青蓮齊放,材質、款式各異的裙擺在空中綻開,露出其下白皙的修長雙腿。
整個乾元歸一陣,頃刻間亂作一團。
不少男弟子看得目瞪口呆,有人下意識地移開目光,也有人忍不住偷瞄。
大陣邊緣,一道紅影倏然升空。
衣袂飄飛,身姿曼妙,面上卻冷若冰霜。
正是紫玉峰的領隊長老-閔辛。
她素手一揚,流霞錦瞬間暴漲。
錦緞之上流光溢彩,分化出數十道絢爛光束。
光束精準無比,彈指間便洞穿了那些作祟的小型旋風,將其一一打散。
閔長老一聲清叱,五彩絲錦驟然繃直,鋒銳之氣透錦而出,直指高空妖鶴!
但就在此時,她目光掃過鶴背,瞥見那抹醒目的紫色身影,瞳孔一縮。
即將爆發的凌厲攻勢戛然而止。
繃緊的絲錦也緩緩隨風輕舞,靈光內斂。
它輕盈地在空中盤旋兩圈,溫順地回到了閔辛身側。
她懸停半空,臉色冰寒,目光死死盯著那妖鶴,卻終究未再出手。
正在凝神運功的李鑒,自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
他眉頭瞬間緊蹙,強壓下被打擾的不悅,睜開眼,循聲望去。
只見那只引得陣中雞飛狗跳的妖鶴摩鳩,對下方造成的混亂恍若未聞。
只是在空中優雅地拔高數十丈,便雙翅一收,如同離弦之箭般,徑直朝著廣場盡頭,那巍峨的正極殿飛去。
摩鳩身形矯健,悄無聲息地落在回廊邊緣,巨大的身軀并未阻礙它的靈巧。
羽翼潔白無瑕,每一根羽毛都仿佛蘊含著銀色的月華,在玉石地面的映襯下更顯神圣。
它優雅地收攏雙翼,巨大的身軀微微向一側傾斜,一只覆蓋著細膩羽毛的翅膀巧妙地垂下,如同象牙雕琢而成,形成一個平緩的斜坡,正好搭在了回廊光潔的玉石地面上。
隨后,一個身影從寬闊的鶴背上站了起來。
那是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
少年的膚色帶著山野頑童特有的健康微黑,與身上那件極為考究的紫色華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華服剪裁合體,面料隱隱有流光轉動,其上用亮閃閃的金線繡著繁復的云紋與不知名的瑞獸圖案,一看便知價值不菲,絕非凡品。
他腰間隨意地懸掛著一塊溫潤的白色玉佩,玉佩質地上乘,隱有靈氣波動,上面用古樸的篆體清晰地雕刻著兩個小字:
王石。
更引人注意的是,在“王石”二字下方,還綴著一個小小的“六”字印記。
這個小小的印記,卻如同一座無形的大山,沉甸甸地昭示著他在道源仙宗內那超然物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第六代弟子身份。
這少年,便是那位名震道源,甚至讓整個修真界都如雷貫耳的“八脈”——王石。
他自鶴背上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似乎剛剛睡醒。
然后順著摩鳩那如玉石斜坡般的翅膀,姿態隨意地滑了下來,雙腳輕輕落在回廊地面上,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他甚至沒有朝大陣方向瞥上一眼,仿佛那陣中近千名弟子,以及剛才由他的坐騎引發的騷亂,都不過是過眼塵埃,不值一顧。
整理了一下紫袍下擺,少年便徑直邁開步子,頭也不回地朝著那敞開的、幽深的正極殿大門走去,步伐穩健。
李鑒端坐陣眼。
他兩眼如淬了寒毒的冰刃,死死釘在王石那個看似單薄、卻被無盡光環籠罩的背影上。
今日再見……
這少年,已然是睥睨天下,視眾生如無物的姿態!
這種骨子里的漠視!
這種身份帶來的天塹鴻溝!
壓的李鑒快要窒息!
就是這個少年蕩平了他的驕傲!
也是這個王石,搶走了本該屬于他的機緣!
六年前以六脈之姿踏入道源,按慣例于外門鑿脈練氣。
無意間聽前輩師兄談起,幻七脈以上入內門,都須先報與紫極老祖挑選,三日不中,才放入內門依規拜師。
雖然數千年紫極老祖從未選中一人。
但自那刻起,這位秦國修真界第一人,便已經成為了李鑒心中內定的專屬NPC。
這位天級NPC為等他這位穿越者,主角,等了數千年。
為了讓任務更加簡單,獎勵更加豐厚。
作為前世土木狗轉的游戲陪玩,憑借挖洞掘井的專業知識,以及陪玩經歷練就的精細微操。
他不眠不休,硬扛掘脈鉆經之痛,日夜不息,苦苦錘煉。
終只用了三年,便生生鑿通了一條別人需要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開辟的一條后天脈,邁入幻七脈。
但上報宗門的第二日,彭長老便來接他,收他為徒。
雖心有不甘,卻無法違逆宗門的安排。
那段日子里,彭長老對他關懷備至,悉心指導。
可他總覺得這是支線任務,想見到天級NPC還有各種考驗。
直到兩年前王石拜師典禮的那一天!
這不公平!
我是穿越者!我才是主角!
強烈的怨念如同毒蛇,瘋狂地啃噬著李鑒的心臟。
他坐在那里,表面上依舊平靜,盯著王石漸漸遠去的背影,眼神冰冷而怨毒,那恨意幾乎凝成實質。
王石對此毫無察覺,徑自走向大殿。
那只巨大白鶴龐大的身軀突然爆發出一陣耀眼的玄光。
光芒散去,原地不再是神駿的仙鶴,而是一個身形枯瘦,脖子細長,尖嘴猴腮,穿著一身灰色道袍的猥瑣男子。
摩鳩化形之后,臉上馬上堆起諂媚笑容,習慣性地就想上前幾步去攙扶王石。
他剛邁出一步,那雙如同鷹隼般銳利的鳳目猛地一凝,頃刻便鎖定在了廣場陣法之中,那個盤膝而坐、身著青袍的弟子身上!
——李鑒!
摩鳩清晰地捕捉到了那雙毫不掩飾的、充滿了極致怨毒與殺意的雙眼!正直勾勾地盯著小祖!
找死!
摩鳩眼中寒光一閃,根本沒有任何猶豫,甚至連警告的話都懶得說一句。
他那相當于人族元嬰期的龐大神識,頃刻就凝聚成一股無形的、卻帶著毀滅性力量的洪流,跨越數百丈的空間狠狠地朝著李鑒砸了過去!
“嗡——!”
李鑒只覺得身軀仿佛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
剎那間,天旋地轉,識海劇痛,仿佛要被這股蠻橫無比的力量徹底撕裂!
他的靈魂像是狂風中的一片落葉,被那恐怖的神識沖擊得搖搖欲墜,幾乎要被硬生生地轟出體外!
劇烈的痛苦和瀕臨死亡的恐懼瞬間淹沒了他。
恍惚間,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破碎。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狹窄的出租屋,垂在眼前的鼠標如鐘擺來回晃動。
打翻的水杯,冰涼的水滴順著桌沿滴落在臉上,帶來一絲刺骨的寒意。
顯示屏變幻的色彩如同走馬燈,映照著他因過度疲勞而蒼白的臉。
耳機里傳來的,依舊是那永無止境的、激烈的槍炮轟鳴聲……
那是他前世最后的記憶。
死亡降臨前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