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鑒的心臟驟然縮緊!
他強忍著識海的劇痛和靈魂深處傳來的恐懼,更要壓下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屈辱與滔天恨意!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生死,全在眼前這少年的一念之間。
他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讓自己勉強維持著跪伏的姿勢,頭顱深深低下,不敢去看王石的眼睛。
聲音因為虛弱和恐懼而微微顫抖:
“回……回小祖……弟子……弟子是聽信了宗門內一些……一些無稽的謠言……”
“謠傳……謠傳是小祖取走了丹房今年的份例,導致……導致培元丹未能按時發放……”
李鑒的語速很慢,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弟子……弟子愚鈍,正處于沖擊筑基中期的關口,急需培元丹穩固后天幻脈……”
“弟子擔心……擔心沖擊失敗,道途斷絕……,初見小祖尊容,便……便鬼迷心竅,生了……生了怨懟之心……”
“弟子罪該萬死!請小祖責罰!”
說完,他將頭顱重重叩在冰冷的石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屈辱!
無盡的屈辱如同毒蛇,啃噬著他的內心!
他恨!恨這不公的天道!恨這森嚴的等級!更恨眼前這個擁有一切、卻還肆意踐踏他尊嚴的王石!
但他不能表現出來,一絲一毫都不能!
他必須像條狗一樣,搖尾乞憐!
王石聽到李鑒這番“合情合理”的解釋,先是一愣,隨即呵呵一笑。
“哦!原來如此!”
“看你年紀不大,已到云凝甘露之境,可見天賦不差。”
看著地上卑微如塵土的李鑒,眼神坦蕩,真誠。
“且對我懷恨在心,恐成我未來之敵。”
“師尊與書上都教我,應殺之以絕后患。”
見地上的李鑒嚇的渾身顫抖,幾乎快支撐不住。
“你恨不恨我,我無需在意!就如同你的生死一樣,皆在我一念之間。”
王石聳了聳肩。
“你說出了理由。”
他頓了頓,笑容變得有些玩味。
“丹房那點破爛,也的確是我去取走的。”
“你因此事恨我,倒也……嗯,合乎情理。”
王石抬手抓了抓自己腦袋,似乎在認真思考。
“而殺了你,讓他們都怕我,你也算有些價值......”
聞言,李鑒抖如篩糠的身形猛然一頓,隨后拼命將頭磕在玉石地板上,砰砰聲不斷。
“哈哈”
王石沉默片刻,猛然一笑。
“但本小祖雙手不想沾上同門之血,至少現在不想。”
說完,他側過頭,對著身旁的摩鳩隨意地吩咐道。
“喏,給他兩顆培元丹。”
摩鳩明顯一愣,但王石的命令他不敢違抗。
磨磨唧唧地從儲物袋里掏出兩顆圓潤飽滿、散發著淡淡藥香的培元丹。
像丟垃圾一樣,隨手扔到了李鑒的面前。
叮當兩聲輕響,丹藥滾落在冰冷的玉石板上。
李鑒的身體猛地一僵!
那兩顆是他夢寐以求都想得到的培元丹,此刻就像是兩塊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顫抖!
這是施舍!
赤裸裸的施舍!
比剛才摩鳩那一道神識攻擊,更加傷人!更加屈辱!
他的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刺破了皮肉,帶來尖銳的疼痛,才讓他勉強維持著最后一絲理智。
他顫抖著伸出手,強撐起幾乎要散架的身體,將那兩顆沾染著灰塵的丹藥,一顆一顆地撿起,緊緊攥在手心。
然后,他再次深深叩首。
“謝……謝小祖……恩賜……”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血腥味。
王石卻似乎已經對這場鬧劇失去了興趣。
他甚至沒有再看李鑒一眼,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便轉身朝著宏偉的正極殿內走去。
就如剛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路邊逗弄了一只螞蟻。
摩鳩立刻收起了所有的桀驁和不甘,臉上瞬間堆滿了諂媚的笑容,亦步亦趨地緊隨在王石身后,消失在殿門深處。
只留下廣場上,死一般的寂靜,和跪伏在地,身體微微顫抖的李鑒。
趙長老看著地上那道幾乎蜷縮成一團的身影,神色復雜。
他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輕輕嘆了口氣。
一股柔和的靈力涌出,再次將癱軟的李鑒無聲托起。
那力道精準而溫和,仿佛怕又觸動他緊繃的神經。
李鑒如同斷線的木偶,被這股力量送回了薛長老面前。
岳濤一個箭步上前,穩穩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李鑒。
他不敢怠慢,掌心再次貼上李鑒后心,繼續用自身精純的靈力,小心翼翼地梳理、安撫著那依舊震蕩不休,仿佛隨時會碎裂的神魂。
趙炎臉上重新堆起那標志性的、仿佛永遠不會消失的燦爛笑容。
他轉過身,目光在薛、閔、曾三位長老臉上轉了一圈,試探著問道:
“小祖他老人家……親自問過了。”
“還賞賜了丹藥。”
“這……應該算是寬恕了吧?”
趙長老兩眼連續眨動著巡視幾人,小心翼翼的確認。
“那,是不是就不用……再送執法長老那邊處置了?”
薛長老緊繃的面色終于松緩了幾分。
他壓下心頭未散的怒意和后怕,對著那早已空無一人的殿門方向,長長一揖,聲音洪亮而恭敬:
“小祖圣明!”
“寬仁厚德!”
“些許小事,自然不會大動干戈!”
說完手也不放下就側頭和趙炎一起望向閔辛和曾彬,事!是自己這邊惹的,但責任多幾個人擔總是沒錯的。
那位立于五彩絲錦之上的冷艷美婦,目光如冰棱般,在那癱軟的李鑒身上極快地掃過。
那眼神里沒有憐憫,沒有好奇,只有一種徹底的漠視,仿佛只是看了一眼路邊的塵埃。
下一瞬,她已收回目光,對周遭的一切再無半分興趣。
五彩絲錦光華流轉,載著她,如一道流虹般悄然遠去,只留下一縷若有若無的清冷香氣。
華服富態的曾彬眼見閔辛離去,臉上閃過一絲急切。
他巡視眾人,面露難色,思慮小許對著薛、趙二人略一拱手,帶著幾分刻意撇清的慵懶道:“此事與我紫逸峰無關,兩位道兄自行處置便好。”
話音未落,他身形已化作一道流光,竟是直追閔辛而去。
然而,飛出不過百丈,那流光卻猛地一頓,仿佛想起了什么,又或是自覺唐突失了身份,最終竟是一個轉折,悻悻然回到了自家的逐日車中,再沒了動靜。
趙炎看著眼前這局面,又瞥了一眼依舊面色鐵青、顯然余怒未消的薛長老,還有那被岳濤攙扶著、氣息奄靡的李鑒,胖臉上那樂呵呵的笑容也淡了幾分。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似乎在為自己剛才的多事感到一絲無奈。
但事已至此,這位出了名的老好人也只能將這出戲唱到底了。
他手掌一翻。
掌心之中,悄然出現了一枚龍眼大小,通體赤紅的丹藥。
“薛兄,”趙炎將丹藥遞了過去,笑容重新變得溫和,“這凝元丹,雖不算頂尖,但對穩固神魂有些微薄之效,給這位小弟子服下,或許能好受些。”
凝元丹!
這可是療愈神魂損傷的良藥,價值不菲,對金丹修士而言,也是關鍵時刻能保命的東西!
他沒想到趙炎竟會拿出此物。
“趙兄高義!”薛長老也不推辭,鄭重接過丹藥,對著趙炎深深一揖,“此番大恩,薛某與紫霄峰上下,銘記于心!”
他身后的岳濤,也連忙攙扶著虛弱的李鑒,一同躬身行禮。
李鑒低著頭,目光掃過薛長老手中那顆赤紅的丹藥,感受著其中蘊含的溫和藥力,心中五味雜陳,屈辱與感激交織,最終都化作了沉默。
“誒,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趙炎擺擺手,臉上又恢復了那團團的喜氣,“同宗之間,理應互助。”
他環視了一圈周圍那些還在探頭探腦、圍觀的各峰弟子,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
“好了好了,都看什么呢?!”
“時辰寶貴,莫要耽誤了修行!”
“還不快快回到陣中,繼續吐納修煉,莫要懈怠!”
訓誡完眾弟子,趙炎那胖乎乎的身影沖薛長老拱了拱手,便樂呵呵地轉身,飄回了紫陽峰那巨大的金輪寶頂之上。
廣場上的風波似乎就此平息。
看夠了熱鬧的各峰弟子們,議論聲漸歇,再次如同潮水般涌入乾元歸一陣。
或許是剛才那場元嬰長老間的對峙太過驚心動魄,又或許是小祖王石的出現壓下了所有人的氣焰,這一次,再無人爭搶,各自默默尋了之前的位置,盤膝坐下,重新進入修煉狀態。
薛長老來到李鑒身前,將那枚散發著溫潤紅芒和濃郁藥香的凝元丹遞給他。
“服下它。”
李鑒顫抖著手接過,依言吞服。
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暖流瞬間涌遍四肢百骸。
然而,這并非結束。
薛長老面色肅然,一只手掌輕輕按在了李鑒的頭頂。
“凝神!”
一股遠比岳濤師兄磅礴、精純不知多少倍的神識之力,如同溫和卻不容抗拒的潮水,緩緩渡入李鑒體內。
這股力量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枚剛剛化開的凝元丹藥力,引導著它們,席卷李鑒那依舊刺痛、幾近崩潰的神魂!
凝元丹,本是金丹修士穩固元神之物,筑基弟子神魂未固,根本無法自行煉化。
若無薛長老這般元嬰真修以自身神識強行催化、護持,這等靈丹妙藥對李鑒而言,無異于珠履量沙,玉甕承露!
轟!
李鑒只覺腦海中一聲轟鳴!
那原本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欲滅的神魂,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無比精純、無比溫潤的生命力!
潰散的魂光重新凝聚,裂痕如同被溫柔的大手撫平。
整個靈魂,像是浸泡在最溫暖舒適的泉水中,每一個念頭都變得清晰、通透。
四肢百骸,無一處不舒暢,無一處不雀躍。
痛苦,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