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鳩臉上的桀驁瞬間僵住,如同被無形的冰霜覆蓋。
“紫極宮”三個字,仿佛一道冰冷的閃電,直刺他的妖魂深處!
他那尖利的鳳目中,一直以來的囂張和陰狠,似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幾乎是本能的恐懼!
這紫來峰,這偌大的道源仙宗,就算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宗主蒼梧真人,他摩鳩仗老祖的勢,也能周旋一二。
但紫極老祖……
那不是命令,那是天憲!
就在這時,一股冰寒徹骨的氣息悄然彌漫開來。
那條原本飄逸在遠處半空的五彩絲錦,不知何時已如鬼魅般飄落,懸停在薛長老與摩鳩之間那片劍拔弩張的空域。
絲錦之上,那容貌冷艷、身段妖嬈的美婦,不知何時已悄然立起。
她并未看向任何人,目光清冷,仿佛萬物不縈于心。
一個清冷如玉磬相擊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寒意森然。
“打吧。”
聲音平靜,卻蘊含著風雪欲來的清厲。
“打壞了這乾元陣。”
她譏誚的目光終于緩緩掃過薛長老和摩鳩。
“你們兩個,都去洗罪池,好好體會一下冥月鎖身,冥泉洗體的滋味。”
逐日車上,富貴非凡的曾彬見閔辛入場插手,幾乎迫不及待的催動身形往陣中奔來。
人還在半途,諂媚討好又唯恐落于人后的聲音便已遠遠傳來:
“閔師妹此言,甚合我心!甚合我心啊!”
語音通透洪亮,似乎想壓過現場的緊張氣氛,也想讓那位冷艷的師妹聽得真切。
他身形落下,恰好停在離閔長老不遠不近的位置,臉上堆著笑,目光卻不敢在美婦身上停留太久,轉而看向薛長老和摩鳩二人。
“嘿嘿,咱們這修真界啊,太平日子過得太久了。”
“洗罪池久未添新骨,池底的前輩可期待兩位得緊!”
曾彬話音未落,摩鳩喉嚨里突然發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怪笑,像是夜梟啼鳴,刺耳難聽。
摩鳩緩緩放下了張開的雙臂,雙肩向前微微聳動,鳳眼中光芒內斂。
他身后那面遮天蔽日、華麗無雙的羽屏,驟然間如如玉璧粉碎,重新化作億萬點璀璨星芒,倦鳥歸巢般,悉數沒入他那灰撲撲的道袍之下,消失不見。
對于身前薛長老那依舊劍尖斜指、寒光凜冽的千幻劍,以及對方臉上未曾消散的怒火,摩鳩選擇了徹底的無視。
他轉過身,面向那位立于五彩絲錦之上,冷艷絕倫的閔辛,強行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勉強地拱了拱手。
“既然閔仙子開了金口,”他的聲音干澀,帶著一絲不甘,“那老奴便給仙子這個面子,暫時……放過此子。”
話音剛落,他那雙賊溜溜的眼睛便又按捺不住,似沾了油的膩蟲,再一次肆無忌憚地從閔長老那玲瓏起伏的曲線上刮過,眼神中的貪婪幾乎要溢出來。
然而,閔長老依舊面若冰霜,冷漠如初。
她甚至連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施舍半分,仿佛眼前這化形修為的妖奴,不過是一團污濁的空氣。
薛長老眼中怒意雖斂,但那股森然的氣息并未完全散去。
他抬手虛劃,懸于頭頂、殺意凜然的千幻劍發出一聲輕鳴,隨即化作一道銀色流光,沒入他身后那緩緩隱去的璀璨光輪之中。
趙炎見狀,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一半,臉上堆滿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暗自得意,成功調解了一場可能波及甚廣的風波。
殿門前的王石,見最終沒能打起來,撇了撇嘴,索性在光滑的殿前石階上盤膝坐下,雙手托腮,閑極無聊地繼續旁觀事態的發展。
而此刻的李鑒,終于從那神魂撕裂般的劇痛中稍稍緩過勁來。
但識海的震蕩余波未平,讓他頭痛欲裂,渾身如同被抽干了力氣,軟綿綿地癱坐在陣眼之中,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覺得無比艱難。
冷汗早已濕透了他的道袍,緊緊貼在冰涼的皮膚上,帶來一陣陣寒意。
岳濤站在他身旁,一直輸送著靈力安撫他虛弱渙散的神魂。
摩鳩那雙陰鷙的眼睛,又在閔長老身上黏膩地掃視了一圈,這才轉回頭,尖利的嗓音再次劃破廣場的寂靜。
“此子,以下犯上,冒犯小祖,罪不可赦!”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遙遙指向癱坐在陣眼中的李鑒。
“今日,看在諸位長老的面子上,暫且饒他狗命。”
“但!”
摩鳩話鋒陡然一厲,語氣森寒,如同九幽寒風,“必須將此獠,押送執法長老,嚴刑拷問,查清其心懷叵測的真正緣由!”
“從重懲處!”
話音至此,摩鳩還不罷休,他猛地抬頭,朝著虛空深處,那不可見的至高存在,深深一拜。
“老祖法旨,言猶在耳,小祖安危,重于四海!”
他再次環顧四周,這一次,他的目光如同實質,如同刀鋒般掃過在場的每一位長老,每一位弟子。
“爾等,膽敢有絲毫輕忽懈怠,便是罔顧老祖圣諭,置道源基業于不顧!”
“屆時……”
摩鳩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厲鬼索命。
“莫要怪老奴,稟明老祖,讓爾等,親歷雷霆!”
摩鳩說完,也不理會場中眾人各異的神色,身影倏然一晃。
下一瞬,他已出現在殿門臺階下的王石跟前。
他對著王石深深一躬,低頭拱手,聲音里還殘留著未散盡的殺意與不甘:
“老奴有負老祖重托,未能當場擊殺此獠,請小祖恕罪。”
王石臉上的笑意絲毫不減,似對這場鬧劇觀感尚可。
他隨意地擺了擺手,口中漫不經心地回道:“無妨,無妨。”
少年站起身來,晃了晃脖子,便徑直向前,越過了身前半躬著的摩鳩,目光遠遠投向陣法中央,落在那癱坐在地、臉色慘白的李鑒身上。
隨即,他抬起手,遙遙指向李鑒。
他沖著場中那位始終笑容滿面、看起來最為和善喜慶的胖長老喊道,聲音清越甚至有些許稚嫩。
“喂,那位……”
他頓了一下,像是在回憶對方的姓氏。
“……趙長老,對吧?”
“勞駕,將那個弟子,給本小祖帶過來。”
“我,要親自問問他。”
場中再次氣氛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殿門前那道略顯單薄的身影上。
王石,僅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成了天地的中心。
無論是高高在上的元嬰長老,還是有權有勢的金丹執事,亦或是剛剛入門的筑基弟子,在這一刻,都感受到了那無形的、源自傳承的絕對威壓。
眾人見王石來到臺前,慌忙躬身,動作整齊劃一,如同朝圣。
“小祖圣安!”
山呼海嘯般的請安聲,在廣場上空回蕩。
王石,乃是那位傳說中的五代老祖唯一的親傳弟子!
在道源仙宗這等傳承數萬年、飛升過五位仙人的頂級宗門,輩分便是天塹!
在場的長老,輩分最高的薛長老等人,也不過是第九代。
規矩森嚴,深入骨髓。
哪怕王石此刻修為低微,連筑基都未曾踏入,也無人敢對他流露出絲毫的不敬。
他的身份,便是他的依仗!
王石似乎對這種場面早已習慣,只是懶洋洋地抬了抬手,嘿嘿一笑。
“安,都安。”
他的目光卻一直鎖定在了那位胖乎乎的趙長老身上。
趙炎心中一突,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再次躬身。
同時,他向身旁的薛長老投去一個歉意的眼神。
薛長老面色鐵青,卻終究無可奈何,只能對著不遠處的岳濤,無力地揮了揮手,示意他讓開。
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托起了李鑒。他感覺自己像一片落葉,身不由己地飄向殿前。
那力量控制得極為精妙,速度緩和,最終將他停在了王石身前三丈之外。
顯然,即便是看似和善的趙長老,也對這個“心懷叵測”的弟子
存著戒備,生怕他暴起傷了這位身份尊貴的小祖。
幾乎在李鑒落地的瞬間,摩鳩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便貼近了王石。
他那雙陰鷙的鷹眼死死盯著李鑒,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口中發出尖利刺耳的呵斥:
“跪下!”
聲音不大,卻帶著妖修特有的兇戾,震得李鑒氣血翻涌,剛剛有所平復的神魂再次刺痛起來,連忙強行曲起雙膝翻跪在地。
摩鳩還待要呼喝,王石隨意地抬了抬手,止住了這妖靈。
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癱軟著跪在地、臉色慘白如紙的李鑒,癟癟嘴。
“鶴奴說他感覺到了殺意,我信他。”
“告訴我,為何?”
“何故讓你如此恨我,甚至……想殺我?”
他問得輕描淡寫,仿佛只是在問今天天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