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般流逝,熙雅住的地方是差點意思,但是生活悠然自得,每日吃罷便臥,臥罷再食。
無聊時要么在門口透透氣,要么攥著毛筆桿隨意涂鴉,日子過的閑,傷勢也好了七八分。
只是有點太閑了!
她時常望著窗外,甚至一坐一整天,最后什么也沒干。
這夜月色如洗,庭院浸染銀輝,熙雅正倚在門邊納涼,小廝提著燈籠走來。
"姑娘,公子有請。"
她跟著穿過回廊,到了一間寬敞的書房,屋內(nèi)陳設(shè)雅致,四壁書目整齊,案幾上攤著賬本,淡淡的焚香縈繞其間。
涂山璟伏案疾書,眉頭微蹙,字跡間透著幾分焦灼。
一位面容秀美的侍女正在一旁研墨——想必就是蘭香了。
熙雅倚在門邊等了片刻,見他太過專注,便用腳尖輕輕點地,弄出聲響。
"姑娘稍候。"涂山璟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深夜還在算賬,真是辛苦。"
"賬目繁雜,不便在人前處理。"
熙雅敏銳地注意到他數(shù)數(shù)的動作有了停頓,顯然是被她分了心。
"公子是在計算嗎?你手指在比劃。"
涂山璟眉頭微皺,語氣依舊平淡:
"正是,姑娘請稍后,我在算九萬六千三百二十五加一萬三千六百八十七,若幫不上忙,還請安靜些。"
熙雅聞言一怔,大荒第一會計,又是神族中人,算個加法要這么久?
不過這時代既無計算器,算盤也尚在雛形,可能還真沒什么好的計算方法,可見他幫人平賬的時候付出了多少。
可再怎么說,這不過是小學(xué)數(shù)學(xué),數(shù)字稍微大了些而已,而且這倆數(shù)不是有運算技巧嗎?
“等于十一萬零十二。”
涂山璟神情中透出幾分驚訝,他本以為她只是隨意說的,可居然是對的。
“是這個數(shù)沒錯,不想姑娘竟精通算數(shù)。”
熙雅一臉驚訝:
“這種算數(shù),公子算了好幾分鐘嗎?”
沒想到涂山璟抓錯了重點:
“何謂‘分鐘’?”
“沒事,就是時間有點久的意思。”
她輕描淡寫地帶過。
璟神色自若,繼續(xù)看著賬簿:
“三百二十七加六百五十八,結(jié)果為何?”
熙雅暗自好笑,他是被打擊到了嗎?
"九百八十五。"
璟核對后,眼中閃過驚喜:"分毫不差。姑娘果然了得。"
熙雅心中一陣無語。
"公子手下應(yīng)當(dāng)有不少賬房先生,何必辛苦自勞?"
他正色道:
"涂山氏子弟當(dāng)以身作則,若不經(jīng)手細務(wù),下屬必會混淆,難以掌控全局。"
熙雅聞言肅然,難怪涂山氏能成為大荒首富,這份勤勉確實難得。
她憶起初至大荒時,曾想去賬房謀生。可那些賬房先生計算的模樣,比涂山璟笨拙多了。
而且世家子弟查賬,多是朱筆一圈了事。偏這位青丘公子執(zhí)拗,竟將每行數(shù)目都重算一遍,倒像是批改小學(xué)生作業(yè)。
此刻涂山璟不時拋出幾道算術(shù)題,顯然有意試探她的能力。
"一千五百三十四加四千五百六十七"
"六七一百零一"
"六百五十八加三百六十九"
"一千零二十七"
“十九加二十一加五百六十八加六百七十二”
“一千二百八十”
“一千二百八十減去三十六加上六百八十三再加上四百五十九”
“兩千三百八十六”
“七十八加上三十五加上一百五十六加上四十六減去二十四再減去十八再加上六百五十五”
“一千三百二十六”
真是,夠了沒!熙雅在心中默喊,我這種量級的計算能力居然被考校加減法。
涂山璟眸光微動,若有所思。
這世間識字通數(shù)者,非世家大族不可得。便是王族官員,亦多有目不識丁,不通算數(shù)之輩。
他瞥了眼空置的座位——靜夜隨侍百年,勤懇好學(xué),也能幫不少。今日她告假,璟不免多了幾分辛苦。
“坐到我這邊,幫我算吧。”涂山璟終于開口。
熙雅望了眼窗外夜色:
"時候不早了,公子不如明日再算?"
眼看被拒絕,璟非但不怒,反而調(diào)侃:
“我竟不知姑娘是個早睡之人,往日常見你顛倒日夜,通宵達旦,現(xiàn)下對你來說時候還早吧。”
熙雅心中暗笑:
“你對我作息倒是了如指掌啊?罷了,看在您救命之恩的份,我就幫一回。”
她走至涂山璟身旁,蘭香輕巧地為她搬來一張座椅。
燈下,青丘公子的眉目如畫,光影交錯間愈顯分明,令人心醉神迷。
于是接下來的幾個時辰,她成了人形計算器。雖然不識此界文字,但只要涂山璟報出數(shù)字,她便能立即給出答案,從簡單加減到復(fù)雜分數(shù),無一錯漏。
四更時分,賬冊終于全部核完。蘭香奉上清茶,熙雅不顧形象地趴在案上,捧著茶杯一飲而盡,涂山璟則優(yōu)雅啜飲,眉間倦色漸消。
"多虧姑娘相助,今夜提前完成。"璟真誠道。
熙雅一口喝完茶,長舒一口氣:
"小意思,不過是些簡單計算。"
"姑娘謙虛了,你的算數(shù)遠勝我府上最好的賬房。"
"這就算高明?就是些加減,連乘除都沒有......"她脫口而出。
"'乘除'是何算法?"涂山璟敏銳地追問。
熙雅心中一緊:壞了,不知道上古的數(shù)學(xué)里有沒有乘除運算,或者是專業(yè)名詞可能都不一樣。
她連忙掩飾:
"也是一種計算技巧。"
“你的算數(shù),也是你師父教的嗎?”
涂山璟追問。
“是啊。”
熙雅輕聲回答,心中卻有些忐忑,根本不是什么師父好嗎!
涂山璟眸光一亮:"那姑娘的師父一定是高人,可有速算訣竅?"
"可以用算盤輔助。"她認真解釋,
"我見過賬房里計算,現(xiàn)在的算盤太過簡陋,計算方法也不統(tǒng)一,若能改良制作,配以口訣就好了。"
"改日還請姑娘指點。"
“那,我可以回去睡覺了嗎?”
熙雅眼中透出一絲疲憊。
“可以,蘭香,你去幫忙掌燈吧”
剛跨過門檻,熙雅忽然駐足轉(zhuǎn)身:
"對了,公子今夜喚我來,所為何事啊?不會是未卜先知,知道我會算數(shù),召我來做苦工的吧?"
涂山璟輕笑:
“今夜太過費神,累的時候就想先處理點其他事情,我見姑娘不睡覺也無事可做,便喊你過來。”
“所以到底什么事啊?”
涂山璟放下紙筆:
"我已整頓了涂山氏產(chǎn)業(yè),歌舞坊與**今后會嚴加管束,嚴防拐賣。至于那個王大人,已被革職永不錄用。"
熙雅心頭一震,沒想到他真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
"還有一事,"
涂山璟猶豫道,
"當(dāng)初是誰將你騙入歌舞坊的?"
"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了。"
熙雅淡然道。
涂山璟會意:
"姑娘既不愿追究,那便罷了。"
夜深露重,熙雅告辭離去。回到房中,倦意襲來,她很快沉入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