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川喚來一個小沙彌，吩咐備些齋飯，自己則回到后院僧舍，從箱底翻出一件半舊不新的灰色素面直裰換上，又尋了頂舊僧帽戴上，遮住那標志性的光頭。
銅鏡里映出的，是一個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老僧，與方才那個氣度儼然的大慶壽寺主持判若兩人。
“嗯，低調，低調才是王道?！?陳川滿意地點點頭，揣上幾塊碎銀子，從寺廟的側門悄悄溜了出去。
一踏出寺門，腦海中的系統界面自動切換。
【滴！進入北平城區地圖模式?！?/p>
【正在加載關鍵信息點……加載完畢！】
剎那間，陳川的“視野”中浮現出一張半透明的城市地圖，如同后世的AR導航。
地圖上標注著密密麻麻的光點和線條。
【紅色高亮：燕王府（核心權力區域）】
【橙色區域：北平都指揮使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衙門（地方軍政機構）】
【黃色節點：各大衛所駐地、軍營】
【藍色標記：重要糧倉、武庫、市集、驛站】
【綠色人像：張玉（燕山前衛指揮使）、朱能（燕山左護衛指揮僉事）、丘福（燕山中護衛指揮僉事）……（當前位置及狀態追蹤）】
“嚯！這系統還挺智能?！?/p>
陳川嘖嘖稱奇，這簡直就是開了上帝視角。
他看到地圖上標注，此時的北平城，還是洪武年間徐達改建后的規模，北城墻比元大都時向南縮了五里，但城墻已開始用磚包砌，防御工事相當堅固。
他沿著街道緩緩而行，一邊熟悉著姚廣孝身體的記憶，一邊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座十四世紀末的中國北方重鎮。
洪武三十一年的北平，遠沒有后世北京那般恢弘繁華，但作為九邊重鎮之一，又是燕王就藩之地，亦是人煙稠密，市井喧囂。
街道兩旁店鋪林立，酒肆、茶樓、當鋪、布莊鱗次櫛比，操著南腔北調的客商往來不絕，還有不少穿著各色服飾、髡發結辮的蒙古人、色目人混雜其間，叫賣聲、吆喝聲、車馬聲不絕于耳，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倒是個好地方，難怪朱老四后來非要遷都到這兒?！?陳川心中暗道。
正看得津津有味，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吵鬧聲，還夾雜著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喝罵。
陳川循聲望去，只見街角一個賣炊餅的小攤前圍了一圈人。
幾個穿著綾羅綢緞、打扮得流里流氣的年輕公子哥，正圍著一個衣衫襤褸、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推推搡搡。
老婦人護著身前一個被打翻在地的竹籃，籃子里的炊餅撒了一地，沾滿了泥土，她一邊哭喊著求饒，一邊試圖撿拾。
“滾開，老虔婆！弄臟了小爺的靴子，幾個破餅賠得起嗎？”
一個身材微胖、滿臉橫肉的錦袍公子哥，抬腳就將老婦人剛撿起的幾個炊餅再次踢飛，引得同伴們一陣哄笑。
“光天化日，強搶不成，還欺辱老者，爾等眼中還有王法嗎？”
陳川眉頭一皺，分開圍觀的人群，走了上去。
那幾個紈绔子弟見一個灰衣老僧出來管閑事，頓時拉下了臉。
錦袍公子上下打量了陳川一番，見他穿著普通，面容蒼老，不由嗤笑道：“哪里來的野和尚，也敢管小爺們的事？識相的趕緊滾蛋，不然連你一塊兒揍！”
【滴！系統身份識別啟動……】
【目標群體：燕王府下層管事子弟（共五人）?！?/p>
【頭目：王五（燕王府倉庾大使王全之子），性格：囂張跋扈，欺軟怕硬?！?/p>
【其余四人均為王府低階屬官子侄。】
【提示：明初勛貴子弟、官員子侄仗勢欺人現象普遍。】
王府的人？
陳川心中了然，難怪如此囂張，但他既然遇上了，就不能不管。
“阿彌陀佛?！?/p>
陳川雙手合十，面色平靜地說道：“這位老人家所售炊餅，不過糊口之資。幾位公子衣食無憂，何苦為難于她？得饒人處且饒人，結個善緣豈不更好？”
“善緣？哈哈哈哈！”
那王五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指著陳川大笑：“老禿驢，你跟小爺講善緣？小爺我今天心情不爽，就拿這老虔婆出出氣，怎么了？你再敢多說一句，信不信小爺把你這把老骨頭拆了喂狗！”
他身后的幾個跟班也跟著起哄：“就是！哪來的野和尚，多管閑事！”
“趕緊滾，別耽誤爺們樂呵！”
周圍的百姓雖然看得義憤填膺，但見這群人是燕王府的，誰也不敢出頭，紛紛搖頭嘆息。
陳川心中暗嘆，看來這幫家伙是仗著燕王府的勢，平日里作威作福慣了。
他正待再說些什么，忽然人群中擠出一個人來，那人定睛看了看陳川，臉色猛地一變，失聲叫道：“道……道衍大師？！”
這一聲如同平地驚雷，讓喧鬧的場面瞬間安靜下來。
道衍大師？哪個道衍大師？
很快，就有人反應過來：“莫非是……大慶壽寺的道衍大師？那位燕王殿下的座上賓？”
“沒錯！就是道衍大師！我上次去廟里上香見過！”
“天吶，真的是道衍大師！”
人群中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和議論。
姚廣孝雖然深居簡出，但在北平城上層和信佛的百姓中名聲極大，都知道他是得道高僧，更重要的是，他是燕王朱棣極為敬重的心腹謀士。
那幾個紈绔子弟臉上的囂張氣焰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驚恐。
王五臉上的橫肉不住地抽搐，雙腿一軟，“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連帶著他那幾個跟班也反應過來，慌忙跟著跪下，磕頭如搗蒜：“道……道衍大師恕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大師！求大師饒命！求大師饒命啊！”
他們做夢也沒想到，這個穿著破舊灰袍、貌不驚人的老和尚，竟然就是那位傳說中連燕王殿下都要禮敬三分的道衍大師。
想起剛才自己說的那些混賬話，王五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頭頂，差點嚇尿了。
【滴！觸發隱藏劇情線索?！?/p>
【系統提示：宿主此次行為符合該劇情線索的部分特質（維護弱者，不畏強權），獎勵劇情積分5點?！?/p>
陳川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幾個紈绔子弟，心中冷笑。
果然是欺軟怕硬的主。他并沒有立刻叫他們起來，而是轉向那位被打翻炊餅的老婦人，溫言問道：“老人家，你沒事吧？這些炊餅，損失了多少？”
老婦人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看著陳川，又看看地上跪著的幾個公子哥，結結巴巴地道：“大……大師……老婆子沒事……就是……就是這些餅……”
她看著地上沾滿泥土的炊餅，眼淚又流了下來：“這可是……俺家明天的嚼裹……”
陳川嘆了口氣，從懷里掏出幾塊碎銀子，塞到老婦人手里：“老人家，這些銀子你拿著，算是貧僧替他們賠你的損失，也夠你幾日用度了。快些回家去吧?！?/p>
老婦人看著手里的銀子，足有半兩多，足夠她賣大半個月的炊餅了，頓時感激涕零，連連道謝：“謝謝大師！謝謝大師！您真是活菩薩啊！”
說罷，撿起空籃子，顫顫巍巍地走了。
處理完老婦人的事，陳川才將目光轉向地上跪著的王五等人。
周圍的百姓都看著，等著看道衍大師如何處置這幾個惡少。
在他們想來，以道衍大師的身份，就算把這幾人扭送燕王府治罪，也是理所應當。
王五等人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只覺得今天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踢到了鐵板中的鐵板。
然而，陳川接下來的話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都起來吧?！?陳川淡淡地說道。
王五等人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貧僧出家之人，慈悲為懷。”
陳川看著他們，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今日之事，念在爾等年輕無知，又是初犯，貧僧便不與你們計較了。但爾等身為王府子弟，當知謹言慎行，體恤百姓疾苦，不可再仗勢欺人，敗壞王府聲名。否則，下次若再讓貧僧撞見，定不輕饒！”
“是是是！小的們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王五等人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站起來，對著陳川又是一陣猛磕頭，然后灰溜溜地鉆進人群跑了。
圍觀的百姓見道衍大師如此寬宏大量，紛紛稱贊大師慈悲心腸，佛法高深。
陳川微微頷首，并未多言，轉身離開了人群。
他繼續在城中轉悠，利用系統地圖熟悉著北平的布局和關鍵設施，不知不覺已近黃昏。
眼看天色將晚，陳川便打算返回大慶壽寺。
剛走到寺廟附近的一條小巷，迎面走來一個穿著青色綢衫、頭戴仆人巾帽的中年男子。
那人一看到陳川，眼睛一亮，連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禮道：“道衍大師，可算找到您了！”
陳川認出此人是燕王府的大管家劉順，姚廣孝記憶里有他。
“原來是劉管家，何事尋貧僧？” 陳川停下腳步問道。
“回大師的話，” 劉順恭敬地道，“我家王爺明日想請大師過府一敘，有要事相商。小的奉命前來告知，怕大師明日有其他安排，特來提前說一聲。”
“哦？殿下又有何事？”
陳川心中一動，算算時間，也該有新的消息了。
劉順臉上露出一絲憂色，湊近一步，壓低聲音道：“大師有所不知，今日午后，三位小王爺（指朱棣的兒子朱高熾、朱高煦、朱高燧）從南京回來了。聽聞……帶回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似乎，宮里那位對咱們王爺，很是不放心吶……”
“果然來了……” 陳川心中暗道，面上卻不動聲色，點了點頭：“知道了。有勞劉管家告知，請回復殿下，貧僧明日準時赴約?！?/p>
“是，那小的就先告退了?！?劉順再次行禮，匆匆離去。
陳川看著劉順遠去的背影，眼神微凝。
朱棣的兒子們從南京回來了，還帶回了壞消息……
明天去燕王府，又是一場硬仗啊。
他抬頭望了望漸漸暗下來的天空，暮色沉沉。
陳川深吸一口氣，加快腳步，走進了大慶壽寺的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