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趁著早讀和大家交代了幾句期末考試的事情,因為是聯(lián)考的緣故,所以讓原先有些還沒從假期狀態(tài)中脫離出的學(xué)生此刻也打起了精神。
“同學(xué)們,大家好好復(fù)習(xí),老師希望你們都能取得理想的成績。”
方柏寒看了眼季秋,不過視線很快就又回到練習(xí)題上。
能考上一中的學(xué)生不是有天賦的,就是極為刻苦的,大家都卯足了勁,偶爾有些想偷懶的學(xué)生,在感受到周圍的氛圍之后也不好意思落下。
晚自習(xí)結(jié)束回家后,方柏寒和季秋也總是會一塊再做幾張卷子,和跨年夜那天一樣,互相批改,偶爾會有簡單的賭約。
比如方柏寒要求季秋幫他清理貓砂盆,季秋則會要求方柏寒幫他完成罰抄英語課文的作業(yè)。
季秋的語文比方柏寒的要好,他給方柏寒講自己的解題思路時,總是比平時的他要更有耐心一些,不過也可能是方柏寒一點就通,所以他也不用費很多心思。
方柏寒負責(zé)輔導(dǎo)季秋的數(shù)學(xué),無法否認的是,方柏寒比季秋更適合當(dāng)老師,他善于引導(dǎo),又一針見血。
可以說,現(xiàn)在的方柏寒,比季秋自己都更了解他在做題上會犯的錯誤有哪些。
“給我倒杯水。”季秋靠在椅子上,方柏寒剛給他講完一道解析幾何的大題。
方柏寒放下手上的筆去給季秋倒水:“你對幾何好像不太敏感。”
季秋接過方柏寒遞來的水,有些涼,但還是喝了半杯:“不喜歡。”
“那你和高考出題人說叫他別出幾何題。”方柏寒沒坐下,撐著椅背看了眼季秋。
“方柏寒。”季秋抬眼看著他,輕咬著唇。
方柏寒沒再說什么,撕了顆糖放進嘴里。
季秋起身靠在窗邊,看了眼方柏寒。
“有癮?”方柏寒湊近了點看著季秋。
“沒有。”季秋輕吐了口氣,神色輕松。
“這玩意不頂餓不解渴的。”
“你老吃糖我管你了嗎?”季秋反問方柏寒。
拜托,這是一個程度的事情嗎?
“強詞奪理。”方柏寒咬碎了嘴里的糖。
“多管閑事。”季秋轉(zhuǎn)過身去趴在窗戶上,剛好可以看見懸掛在院子上方的月亮。
季秋安靜站了會,拿上書包準(zhǔn)備回家。
“等會,這給你。”方柏寒說著從抽屜里拿了包糖給季秋。
“檸檬糖。”方柏寒不自覺摸了下鼻子。
季秋沒忍住笑了聲:“你對男孩女孩都是拿糖打發(fā)啊。”
“不要就還我。”方柏寒踢了下季秋的小腿。
“沒說不要,謝了。”季秋對著方柏寒揚了下下巴,嘴角還帶著笑。
日子一天天過去,期末考試也趕在年前來了。
因為是聯(lián)考,所以難度并沒有一中平時的卷子難度大,方柏寒答的輕松,在看到數(shù)學(xué)解析幾何大題的時候松了口氣,他記得前幾天給季秋講過類似的。
不過,季秋這次是否準(zhǔn)備認真答題對于方柏寒來說是個未知數(shù)。
兩天的考試結(jié)束,寒假隨之而來。
“同學(xué)們,大家回到家的時候記得在群里報平安,老師提前祝你們新年快樂。”班主任說完最后的注意事項就離開了。
方柏寒沒急著起身,問身旁的季秋:“認真寫了嗎?”
“你猜。”季秋沒再回答,背著書包往外走,方柏寒只好追上去。
養(yǎng)父母前兩天和季秋說,因為家里弟弟年紀(jì)還太小,抵抗力不好,讓季秋過年就不用回榆州了,怕外面有病毒。
季秋說了聲好,他已經(jīng)不會再因為養(yǎng)父母對自己的態(tài)度傷心了,往好了想,起碼他們的的確確把自己養(yǎng)到了這么大,盡管……算了吧……季秋不愿意再回想起來了。
方柏寒和季秋沒立刻回家,兩人一塊去了超市買年貨,超市里播放著喜慶的歌,紅色的商品琳瑯滿目,到處都是熱鬧的景象。
“不知道的以為我們倆搭伙過日子。”季秋這話多少帶了點自嘲的意味。
兩個孤單的人,在熱鬧的氛圍下顯得落寞。
方柏寒沒搭腔,一路下來買了很多東西,購物車被塞滿了。
方柏寒沒問季秋是否要回榆州過年,他好像已經(jīng)默認季秋不會離開一樣。
兩人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季秋覺得身體很累,連飯都沒吃,洗完澡就躺在床上睡著了。
季秋做了個夢,他夢到七歲那年第一次見到養(yǎng)父母,他們和院長信誓旦旦承諾一定會照顧好這個孩子。又夢到十歲那年發(fā)高燒,養(yǎng)父母因為加班一直沒回家,季秋燒的一塌糊涂,只好把整個腦袋泡進冰水里。還有十五歲那年,季秋在季太太生日那天給她送了自己親手做的生日禮物,第二天卻看見禮物躺在了垃圾桶里,還有……
與其說是夢,其實更像是回憶,寄人籬下的感覺讓季秋一直活得小心翼翼,不過現(xiàn)在,他連這樣的家也沒有了。
這到底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還是一件讓人難過的事情,季秋很難判斷。
醒來之后季秋發(fā)現(xiàn)方柏寒在幫自己貼春聯(lián)。
方柏寒的身影把季秋從夢境中拉了出來。
季秋倚在門邊看向方柏寒,對方察覺到季秋的目光,手上動作沒停,打了聲招呼。
“來幫忙。”
其實方柏寒已經(jīng)貼的差不多了,季秋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以示鼓勵就去洗漱了。
南城的冬天很少出太陽,不過方柏寒給季秋貼春聯(lián)的這一天,陰冷潮濕的冬天放了晴。
兩個人坐在院子里曬太陽,也不算辜負這樣的好天氣。
“不回榆州了?”方柏寒問季秋。
季秋點頭:“嗯。”
“南城挺好的,過年也熱鬧。”方柏寒聲音低了一些。
“是挺好,能去蹭你的年夜飯嗎?三好學(xué)生。”季秋彎了下眉眼。
其實季秋笑起來很好看,只是他不常笑。
“不行。”方柏寒說道。
“不行也得行。”季秋用腳踢了下方柏寒的腳。
兩個孤單的人,總是默契的不去過問對方關(guān)于家人的事情。
“方柏寒。”
“嗯?”
“新的一年嘴別欠,溫柔點。”季秋隨口說了句。
“惡人先告狀。”方柏寒把剝好的橘子一把塞進了季秋的嘴里。
因為昨晚的噩夢,季秋沒睡好,這會曬著太陽,不知不覺就在院子的沙發(fā)上睡著了。
方柏寒拿了條毛毯蓋在季秋身上,坐在一旁拿出耳機背單詞。
季秋睡覺是很安分的,只是嘴里一直嘟囔些什么,起初方柏寒帶著耳機沒聽到,摘下耳機的時候只聽到季秋嘴里念叨著:“我沒有家了。”
方柏寒看向季秋的眼神就像無數(shù)次他望向自己內(nèi)心的眼神一樣,方柏寒很輕的嘆了口氣。
季秋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中午了,方柏寒坐在一旁寫題,神色認真,察覺到季秋要起身的動靜,很快把最后的步驟寫完。
“你怎么還在這?”季秋看了眼時間,方柏寒不會在這坐了幾個小時吧,身上的毯子也是方柏寒給他蓋的吧。
“坐一會你都有意見了?”方柏寒腦子轉(zhuǎn)得快,從來不正面回答會讓自己尷尬的問題。
“沒那個意思。”季秋把毯子從身上拿開,身上被太陽照的很暖。
“我知道有家面館還不錯,走吧。”方柏寒把試題收起來。
……
聯(lián)考的成績很快也出來了,班主任在群里把全市前五十名的名單公布,方柏寒赫然位列第一。
至于季秋,方柏寒知道他又耍小性子沒認真對待。
“恭喜你啊,學(xué)霸。”季秋拿了串糖葫蘆給方柏寒,就算是他的賀禮了。
“我不愛吃糖葫蘆,酸。”方柏寒收下了,但遲遲沒動口。
“能有多酸,幼不幼稚?”季秋手上也拿了一串,已經(jīng)吃了一半了。
“你更幼稚,和誰賭氣呢?”方柏寒做好了心理建設(shè),咬下了一顆山楂,雖然外面被糖衣包裹著,不過吃到后面還是有些酸。
“你怎么那么愛管我的事?三好學(xué)生看不慣身邊的人不思進取?”季秋的眼神帶了點挑逗的意味看向方柏寒。
“買的什么糖葫蘆,那么酸……”方柏寒就吃了一顆,把剩下的丟給了季秋。
有時候方柏寒覺得自己遇到季秋,就是秀才遇到兵,他嘰里咕嚕說一堆,對面一句“我樂意。”,就把方秀才噎的說不出話。
假期,方柏寒總是會抽時間去做志愿活動,穿上他的紅馬甲,有時候出現(xiàn)在博物館當(dāng)講解員,有時候會在公園幫忙修理長時間未更換的燈泡。
方柏寒邀請過季秋和他一起參加,最后被季秋陰陽怪氣罵了一頓才作罷。
季秋自詡沒有像方柏寒那么強烈的社會責(zé)任感,所以無論方柏寒怎么動員他都穩(wěn)如泰山始終如一的拒絕。
“不知道一天天哪來那么多精力。”季秋在門口看到正要出門的方柏寒,吐槽了一句很快把門關(guān)上。
大年三十這一天,方柏寒和季秋配合著也算是做了桌年夜飯出來,所謂配合,就是季秋負責(zé)在旁邊念菜譜指揮,方柏寒負責(zé)執(zhí)行。
方柏寒的聰明不僅體現(xiàn)在學(xué)習(xí)上,做飯對他來說也不是什么難事,最終的成果也是像模像樣有幾分年味。
季秋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趁著方柏寒沒注意拍了張照。
兩人吃飯的時候都很安靜,偶爾會對菜品發(fā)表一點評價,但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著各吃各的。
吃完飯收拾好,方柏寒問季秋:“想放煙花嗎?”
“南城不是不讓放嗎?”
“市區(qū)不讓放,海邊能啊,去嗎?”方柏寒把自己買的一袋煙花展示給季秋看。
事實上他并不是在問季秋的意見,是變相的通知。
兩人騎著車來了海邊,晚上風(fēng)大,打火機火源不穩(wěn)定,兩人只好用身體來擋風(fēng),圍在一起,腦袋幾乎要相碰。
煙花綻放出橙黃色的花樣,季秋和方柏寒靜靜的看著煙花燃放,熄滅,然后又重新點燃一支新的。
海浪翻涌的聲音和風(fēng)聲交織在一起,兩人的衣服被吹的簌簌作響。
季秋的眼神落入黑暗的海水中,他往前走了幾步,像是被什么裹挾了一樣,季秋覺得有點喘不上氣。
“許個愿吧。”方柏寒舉著手上的仙女棒,走到季秋面前,保持好安全距離。
“太傻了,我不要。”季秋義正嚴辭的拒絕。
“這又沒別人,別端著架子了。”方柏寒用手肘碰了碰季秋。
“快點,一會滅了。”方柏寒催促道。
季秋沒法,雙手合十,閉上眼。
愿望在心里默念完睜開眼的那一刻,仙女棒也正好燃盡。
方柏寒舒了口氣,嘴角止不住上揚,念叨著:“好冷啊。”
“冬天就是會冷的。”季秋站的離方柏寒近了一些。
“方柏寒,你喜歡海嗎?”
“有時候喜歡吧。”方柏寒打了個哈欠,一團熱氣冒了出來。
兩人在沙灘把帶來的煙花都放完了,看上去有一大袋,其實真的開始放了不過是眨眼的功夫。
煙花這種東西,漂亮過那幾秒鐘就值得了。
季秋從口袋拿了個紅包出來,神色不自然,胳膊碰了碰方柏寒。
對于季秋來說,方柏寒是這么多年來唯一一個和他稱得上是朋友的人了。
“壓歲錢。”季秋沒看方柏寒,把紅包遞了過去。
“平輩之間給什么壓歲錢,當(dāng)我小孩呢。”方柏寒嘴角藏不住笑意,接過紅包的手有些顫抖。
季秋把手插回兜里:“我錢多你管得著嗎?”
“你這人連對別人好都這么別扭。”方柏寒看著季秋,他已經(jīng)很久沒收到過壓歲錢了。
“方柏寒,想挨揍就繼續(xù)說。”季秋給了方柏寒一個略帶威脅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