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季秋一整天沒見到方柏寒,一直到初二凌晨,方柏寒才神色疲憊的出現在了門口。
“還沒睡?”方柏寒看了眼站在隔壁院門口的季秋。
“睡不著,賞月。”季秋表情稍微輕松了一點。
“下雨賞月,真有興致?!狈桨睾砩媳涣軡窳舜蟀?,開門的動作頓了下。
“我樂意?!奔厩镒⒁獾椒桨睾险戳瞬簧俚哪嗤?,方柏寒這人愛干凈,甚至到了有些潔癖的程度,認識他這么久以來,季秋從來沒見過方柏寒這樣。
“走了。”方柏寒往屋內走去。
季秋也合上了門,兩人沒再多說什么了。
方柏寒神色少有這么凝重的時候,季秋對情緒的變化很敏感,不過到底沒問下去。
后面兩天,方柏寒依舊早出晚歸,每一天都更加疲憊。
“方柏寒,要幫忙嗎?”站在門口賞月的季秋眼神停在剛回來方柏寒身上。
“別操心我的事?!狈桨睾徽f了這一句話就合上了門。
季秋無從得知方柏寒的怪異舉動是為何。
這一天,方柏寒依舊早早出了門,季秋去幫他喂貓,突然進來幾個男人,看上去大概四十多歲,面相兇狠。
男人們無視院子里的季秋,直愣愣沖到方柏寒的臥室,搬出來一個類似保險柜的箱子。
季秋眼疾手快的堵在門口,把門鎖上,直勾勾盯著面前幾個明顯不懷好意的男人。
“小兔崽子,管什么閑事,滾開?!睘槭椎哪腥讼肷鲜职情_季秋。
“還不滾我報警了。”季秋面對這么多人也絲毫不怵。
像是沒想到季秋會這么不識好歹,男人放下手上的箱子,互相對了下眼神,擼起了袖子。
季秋往前走了兩步,松了下筋骨,他很聰明,早在那些人出來之前,季秋已經報了警了。
……
方柏寒翻墻進來的時候,剛好看到季秋和那幾個男人打成一團,雖然對面人多,不過季秋明顯占了上風。
季秋勁大,但沒下重手,看到方柏寒回來了,季秋起身,喘了口氣,男人們躺在地上一時間起不來。
“你給我等著!小崽子?!?/p>
男人們幾乎是爬著往外走的,連箱子都來不及拿就溜之大吉了。
季秋朝著方柏寒笑了一下,他的臉上青了一塊。
……
“那些是我堂叔,惦記著我爸媽這套房子很久了,這幾天把我叫去祠堂,讓我在房屋轉讓合同上簽字,我不肯,也沒和他們撕破臉,周旋了好幾天,沒想到他們會來家里偷房產證。”方柏寒一邊給季秋上藥,一邊和季秋解釋。
“箱子里還有我父母的骨灰 ,那些人說是堂叔,實際上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面,見面就是要房子。仗著我沒人護著,難聽的話在祖宗面前也照說?!狈桨睾袷窃谡f別人的事情一樣,語氣平淡。
季秋垂眸看著方柏寒:“以后怎么辦?”
“現在徹底撕破臉了,以后也不用給他們什么好臉色了?!狈桨睾o最后一處傷口消完毒。
“身上舊傷都沒好全,還打架?!狈桨睾粗厩?。
“我皮糙肉厚的又不怕?!?/p>
“謝謝。”方柏寒垂了下眼眸。
“你幫我上藥就算是報答了。”季秋看著被仔細處理過的傷口,話噎在喉嚨說不出口。
方柏寒講理,面對那些刁鉆的親戚,他的理沒人聽,可方柏寒也沒法真和他們鬧起來,這世上,有些人的性格底色是刻薄,有些人是善良,對于方柏寒來說,是溫良。
兩人沒說話,各自懷著心思,季秋偶爾會看方柏寒一眼,方柏寒的表情看不出來情緒。
方柏寒的父母在他小學時候就離世了,他吃了很多苦,也走很久的路,才長成了現在的方柏寒。
季秋好像透過現在的方柏寒看到了從前的自己,一個孤單的小孩,獨自在黑暗的路上走著,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照進來一束光。
“方柏寒,我在孤兒院長到七歲,后面被領養,不過現在,如你所見,我好像又變回孤兒了?!奔厩锷裆?。
方柏寒這才明白上次季秋在睡夢中呢喃的“我沒有家了”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季秋,沒說話,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為什么總覺得季秋身上和他有一種莫名的相似之處,他也明白了季秋這個人說話總是帶著刺是為了什么。
“其實南城挺好的,沒榆州冷?!奔厩锍读藗€笑,看著方柏寒。
“抱歉?!狈桨睾穆曇艉艿?。
“別抱歉了,又不是來比慘的,打了一架餓的不行,吃飯去吧?!奔厩锲鹕?,拉了把方柏寒。
愛是稀奇的東西,季秋沒擁有過,方柏寒短暫擁有過,上天不肯多賜予他一秒,無情的收了回去。
方柏寒也站起身,和季秋一同往街上走去,因為是正月,街上行人很多,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外套相互摩擦。
街道熱鬧非凡,方柏寒和季秋一路無言,兩人找了家僻靜的小店吃飯,一直到回家都沒說話,就像是兩個陌生人一樣。
一中的寒假并不算長,很快又開學了。方柏寒被選為學生代表負責新學期第一次全校大會的講話。
稿子是季秋幫他寫的,至于為什么,方柏寒給出的理由是季秋的文筆比他好。
季秋白了方柏寒一眼,最后還是幫他寫了稿,陳志遠很明顯感覺到方柏寒和季秋關系比年前還要好,而且季秋看起來也沒有以往那么全身帶刺的感覺了。
“他們挺怕你的。”方柏寒瞥了眼坐在旁邊轉筆的季秋。
“我有什么好怕的?!?/p>
“可能怕你素質低,沒說兩句就要打人。”方柏寒故意說道。
“方柏寒?!奔厩镎Z氣沒有起伏,但眼神帶著十足的警告意味。
“別急眼啊,不說了?!狈桨睾f了顆檸檬糖給季秋。
檸檬糖是方柏寒買的,他不愛吃這個口味的,但書包里總是有,所以幾乎都是被季秋吃完的。
方柏寒發現給季秋吃糖能安撫他的情緒,這一招屢試不爽。
“怎么那么愛吃酸的?”方柏寒不解。
兩人都默契的不去提那一天發生的事情,只是默默記住對方說的話,畢竟,擅作主張的憐憫也是一種冒犯。
很快到了春天,一中有個傳統,會在每年三月底陸續組織各個班級去踏青。
“柏哥,我聽到一點內部消息,咱們班這次踏青活動是去釣魚?!标惿钜賱倧霓k公室溜達回來,一屁股坐到了季秋的位置上。
“釣魚?”方柏寒皺了下眉。
“我聽說隔壁班是去野餐呢,羨慕死了?!标愔具h也轉過頭來,表情有些失望。
不知道季秋是什么時候回來的,陳深屹回頭看到默不作聲正看著自己的季秋結結實實的嚇了一大跳,訕訕的溜走了。
“曲凡和你說什么了?”方柏寒壓低聲音,看向季秋。
“你這么八卦干什么?”季秋毫不避諱的盯著方柏寒。
“不說算了。”方柏寒正過身,明顯不開心了。
“表白了。”季秋平靜的開口。
方柏寒又看了眼季秋,說道:“然后呢?”
“然后拒絕了,我路過搭了把手還要以身相許,你們南城的霸王條款?”
“那姑娘挺難過的吧?”方柏寒繼續問。
“不知道。”季秋輕車熟路的從方柏寒外套口袋拿了顆檸檬糖放到嘴里。
方柏寒自己收到的表白其實更多,不過他處理的方法可能會比季秋更溫柔一些,當然這只是方柏寒自己這么覺得。
晚自習快結束,班主任進來宣布了明天要去農場釣魚的事情,并且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
“氣溫雖然回暖,但在室外待久了還是會冷,大家明天記得要穿外套?!?/p>
“集合地點是校門口,明天早上八點,大家別遲到了哦?!?/p>
自從上次季秋為了方柏寒打架受傷后,他的書包一直都是由方柏寒背的,漸漸的方柏寒把自己的東西直接放在季秋書包里。
雖然季秋早就痊愈了,不過季秋樂得不用自己背包,而方柏寒也沒主動提出來,所以就一直這樣下去了。
“走吧?!狈桨睾琅f乖乖背著季秋的書包,輕輕拉了下季秋的衛衣帽子。
對于兩人這種行為,陳志遠和陳深屹深度分析了一下,一致認為是季秋恐嚇了方柏寒,而方柏寒臥薪嘗膽,厚積薄發。
“你會釣魚嗎?”方柏寒問季秋。
“我不去?!奔厩镎Z氣依舊平淡。
“為什么?”
“不感興趣?!?/p>
雖然季秋這天晚上和方柏寒說自己明天不想去,可是第二天早上,方柏寒硬是翻墻進來把季秋叫醒了。
“不是有鑰匙嗎,翻墻上癮啊。”季秋帶著起床氣,幽怨的看著方柏寒。
“鑰匙在我書包里,沒帶回來。”方柏寒倚在墻邊看季秋洗漱,季秋今早沒開口罵他三百遍已經是遠超方柏寒的預料了。
“非叫上我干嘛,無不無聊?!奔厩锾吡讼路桨睾⊥榷?,動作不輕。
方柏寒沒惱,繼續說:“三好學生看不慣惡霸在家墮落唄?!?/p>
“方柏寒?!奔厩锇咽稚蠜]擦干的水甩到了方柏寒臉上。
動作無禮,不過方柏寒依舊沒有生氣。
大巴車上,由于方柏寒和季秋來的最晚,沒有連在一起的座位,陳深屹招呼方柏寒坐在一塊,至于季秋,只能和帶隊的班主任坐在第一排。
方柏寒把書包打開,從里面拿出幾包東西放到季秋腿上,有暈車藥,檸檬糖,以及方柏寒早上出門前做的三明治。
后排同學竊竊私語,眼神時不時看向方柏寒和季秋。
“我不要,拿走?!奔厩锷裆行┎蛔匀唬氚褨|西塞回包里,又不是小學生春游。
方柏寒先他一步往后排走了,班主任也提醒季秋系好安全帶,車子馬上要啟動了。
“不是,柏哥你怎么回事?你不會被季秋威脅了吧?”陳深屹推了推方柏寒的肩。
陳志遠也湊到方柏寒面前來說:“我也要吃柏寒哥哥做的三明治,可以擁有嗎?”陳志遠還擠出了個可愛的表情。
方柏寒咳嗽了兩聲,大方的從書包里拿出幾包薯片遞給他們。
“小秋,你和柏寒玩的不錯啊?!卑嘀魅魏图厩锎钤挘恢睋募厩锖屯瑢W們相處不來,不過好在現在看來他和方柏寒關系還算是不錯。
“還行。”季秋皺了下眉,雖然方柏寒有時候挺煩人的。
接著班主任又和季秋說了下他的學習問題,季秋也很配合的和她交談。
車程大概一個半小時,方柏寒給季秋準備的暈車藥,最后被季秋身旁坐著的暈車的班主任吃了。
目的地是一家占地面積很大的農場,他們今天來只是體驗釣魚項目,工作人員帶領他們到魚塘并耐心講解過后就離開了。
方柏寒給魚鉤上餌,季秋嫌臟,坐在一旁看方柏寒操作,方柏寒也自覺地把上好餌的魚竿遞給季秋。
“方柏寒?!奔厩锓藕昧唆~竿。
“嗯?”方柏寒看向季秋。
“三明治花生醬放多了,很膩?!?/p>
“少廢話。”方柏寒也放好了自己的魚竿,接下來就是坐在小板凳上等待魚上鉤。
魚塘里的魚很多,同學們陸陸續續都有收獲,當然,除了某位起床氣還沒完全消掉的陰郁男之外。
釣到了不少魚的同學們都提著魚紛紛離開去農場廚房加工了,陳深屹也正打算提著桶離開,發現季秋桶里一無所獲,于是小聲和方柏寒打趣。
“魚是不是也害怕你這同桌啊?!?/p>
被方柏寒踢了一腳后老實離開了。
“沒意思。”季秋看了看遲遲沒動靜的魚竿,又看了眼方柏寒。
“換根竿?”方柏寒問他。
“用不著,你釣的魚夠咱倆吃了?!奔厩锲鹕?。
方柏寒提著桶和季秋往廚房走去,農場的師傅們很快把魚處理好,大概因為是自己釣的,所以吃起來也格外香些。
眾人吃完在農場逛了一圈后就回程了,到學校已經是下午,因為明天剛好是周日,班主任清點好人數就讓大家回家了。
季秋沒和方柏寒一同回家,他要去山上喂貓,至于方柏寒,又要去圖書館幫忙了,他已經有段時間沒去了。
等季秋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在山上多待了會。
稀奇的是,方柏寒家的燈沒開,季秋看了看表,覺得不對勁,圖書館早就閉館了,不至于到現在還沒回家。
正想給方柏寒打電話,季秋就察覺肩膀被人從身后拍了一下。
“才回來?”方柏寒問他,手上還抱著小米。
“你不也是?!奔厩锬抗庠诜桨睾樕贤A?。
方柏寒的語氣聽上去很疲憊,笑了一下就打開門進去,季秋跟在方柏寒身后進了他家。
“怎么了?”季秋問方柏寒。
方柏寒把小米放下,坐在椅子上說:“那群人看我軟硬不吃,把貓偷了,找了半天,在菜市場后面的垃圾回收站找到了。”
季秋知道方柏寒說的那群人是他的堂叔們。
“一群不要臉的畜生?!奔厩锟戳搜坌∶祝Z氣難得的有些著急和憤怒。
“我報警了,好在院子有監控,剛調解完回來,好累?!狈桨睾]上了眼,他很少有這樣的時候。
“再去打他們一頓?!奔厩锷裆兀行c幸上次方柏寒把保險箱放到了自己家里。
“算了,橫豎他們也不敢再做什么了。”
“我去。”
“你是不是看不得自己身上有塊好肉?”方柏寒拉了下季秋的衣角。
“秀才跟人講道理講的貓都被偷了?!?/p>
“別犯渾,現在這不沒事嗎?”
季秋看著方柏寒,眼里被復雜的情緒填滿,他幫方柏寒,有點像在幫小時候那個無助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