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帶著蕭姨娘和杜若坐在馬車上,從松陽縣到京城,路途遙遠,晌午安陵容覺得腹中饑餓,就帶著她們去路過的縣城買些吃食,于是她們去了餃子鋪,買了三碗餛飩。
杜若見瓷碗里浮著十來只瑩白餛飩,薄皮裹著肉餡,在琥珀色的高湯里若隱若現。紫菜與蛋皮絲做點綴,蝦皮增加了鮮美,看著安陵容吃著香甜,杜若記下了所用的食材,和餛飩的味道,打算以后給小姐做著吃。
忽然聽見一陣喧天的鑼鼓聲。只見一群人圍成個圈子,里頭有個雜技班子正在賣藝。
杜若好奇地探頭張望,按耐不住道:“小姐,咱們也去看看吧?”
安陵容吃完飯,打算消消食就帶著她們擠到人圈子中,只見場中央站著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兒,
她身體很是靈活,先是舞了一段劍舞。然后她又加了一把劍,手持雙劍舞了一段,虎視生威的。
這完全看不出來用劍的是個瘦弱的小姑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位將軍。
“好!”周圍喝彩聲不斷。安陵容也不由駐足觀看。
表演漸入高潮,少女一個飛身,幾下就爬上了竹竿,還在上面做了個金雞獨立的姿勢。
最后是一個走繩索的壓軸戲,少女一個飛身腳塵穩穩地繩索正中,她時而單足獨立,時而原地旋轉,圍觀人群爆發出喝彩:“好”!
年久失修的繩索突然“啪”地斷裂!少女從半空跌落。她勉強用手撐地,腳還是崴了一下,疼得小臉煞白。
班主沖進場中,掄起藤條就抽:“敗家的賤蹄子!斷了老子的財路!”藤條抽在單薄的衣衫上,一道鞭聲響起,就有一道血痕落在衣服上,
見班主還要再打,安陵容已經快步上前:“住手!”
班主見是個衣著不俗的小姐,立刻換了副嘴臉:“這位小姐有所不知,這丫頭偷懶,不好好練功才會出這樣的岔子...”
安陵容冷眼掃過班主令人作嘔的面孔,徑直走到少女跟前蹲下。她輕輕掀起少女的衣袖,只見手臂上布滿了鞭痕。
“杜若,取我的荷包來。”安陵容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班主搓著手湊過來:“小姐若是喜歡看雜耍,明日我們還在這兒...”
安陵容從杜若手接過荷包,打斷他的話道:“這丫頭,我要了,開個價吧。”
班主扯著嗓子喊道,聲音里帶著夸張的痛心:“這...這可使不得啊小姐!她可是我的搖錢樹,是我從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他說完還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淚。
安陵容冷笑一聲,從荷包里取出一張銀票冷冷開口道:“一百兩。”
圍觀的百姓頓時炸開了鍋。安陵容當然知道為什么,二十兩銀子就夠鄉下一家人過一年,更遑論是一百兩銀子。
班主貪婪地盯著銀票,卻還是強撐著搖頭道:“小姐,她她可是我花了大價錢栽培的!”
安陵容把銀票在那班主眼前晃了晃。
那班主咽了口唾沫聲音發顫道:“我花了…八年功夫調教光是教她走索就請了…三個師傅...”
安陵容也不多言,直接從荷包中又取出一張銀票,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二百兩,一口價。”
班主的猛地撲上前去,像餓狼撲食一般一把抓過那兩張銀票,生怕安陵容反悔似的。
班主聲音都變了調,忙不迭地將銀票塞進貼身的暗袋里道:“成...成交!”。
他又故作擔憂地說:“不過這丫頭性子倔得很,小姐您要是管教不了...”
安陵容伸出手冷冷地道:“賣身契。”
班主從懷里掏出一張泛黃的紙遞給她。
安陵容接過來仔細查驗,當她看到賣身契“死生不論”四個字時,氣得當場將它撕得粉碎。
圍觀的人群又是發出一陣驚嘆。
紙屑隨風飄散,少女猛地抬頭,臟污的小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安陵容柔聲道:“從今往后,你自由了。”
安陵容伸手想扶她起來,少女卻突然撲通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求小姐收留!奴婢沒有親人,離開班子也是死路一條...奴婢會雜耍,會做飯,吃得很少...”
安陵容輕輕擦去少女臉上的淚水,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小聲地說:“奴、奴婢沒有名字...班主都叫我‘小賤種’...”
安陵容心中一陣酸澀開口道:“往后你就叫‘素若’,可好?”
她小心翼翼地重復著,仿佛在品嘗這兩個字的滋味。聲音里帶著不敢置信的顫抖:“素若、素若。”
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她用瘦小的肩膀抱著安陵容,專注的哭著,像是要把這些年積攢的委屈都哭出來似的。
過了好久,素若抽噎地對安陵容說道:“小姐,我有名字了,我再也不是小賤種了…”
圍觀的百姓中,幾個心軟的婦人已經抹起了眼淚。就連方才還兇神惡煞的班主,此刻也訕訕地站在一旁,不自在地搓著手。
安陵容輕輕拍著素若的背安慰她,她的后背脊椎骨突起,摸著擱手
安陵容柔聲道:“走吧,我們回家。”
素若卻突然掙開她的手,踉踉蹌蹌地跑到那堆被撕碎的賣身契前,發狠似的在上面踩了幾腳。
然后轉身,鄭重其事地跪在安陵容面前,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發誓道:“素若這輩子,只認小姐一個主子。我這條命,從今往后就是小姐的了。”
安陵容扶起素若,帶她上了馬車。車內,她取出藥箱,輕聲道:“轉過身去。”
素若顫抖著轉過身,慢慢褪下襤褸的衣衫:那瘦弱的背上布滿鞭痕,新傷疊在舊傷上面,有些已經結痂,有些還滲著血絲。
這讓安陵容和圍觀杜若、蕭姨娘倒吸一口冷氣。
安陵容一邊蘸濕帕子小心地擦拭傷口,一邊說:“忍著點。”
素若在帕子碰到傷處時猛地瑟縮了一下。
安陵容把動作放輕柔,又問道:“疼嗎?”
素若淚流滿面地搖頭,聲音哽咽道:“從...從來沒人...給我治這傷…”
安陵容沒說話,小心專注地為她涂藥。藥膏清涼,漸漸緩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處理完傷口安陵容為素若披上自己的外衫,并看著杜若鄭重道:“以后不會再有人打你了。”
馬車在陽光下,快速駛向京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