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掠過城郊,白馬疾馳時帶起的風吹亂了陸緣高高束起的馬尾。她緊攥鞍韉,初時的恐懼漸漸化作興奮,杏眼睜得圓圓的,看著兩旁飛掠而過的野花雜草。
"喜歡嗎?"顧昭容低沉的聲音混著風聲傳來。他說話時胸膛微微震動,下頜不經意蹭過她飛揚的發絲。
陸緣點點頭,發尾掃過他脖頸:"好玩!"話音未落,馬兒一個騰躍,驚得她往后一仰,整個人陷進他懷里。
顧昭容悶笑一聲,手臂環得更緊,玄色衣袖與她杏色騎裝糾纏在一起。
到了河邊,顧昭容利落下馬,轉身要扶她。
陸緣剛一動就僵住了——大腿內側火辣辣地疼。她強撐著要往下跳,卻被一雙溫熱大手穩穩托住腰肢,直接抱了下來。
陸緣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不知所措,視線慢慢上移。從他的滾動的喉結,微抿的唇角,再到他的溫柔似水的雙眸
“你……”
"慢些。"他聲音里帶著了然的笑意,將陸緣輕輕放在石頭上,"第一次騎馬都這樣”。
陸緣撅嘴:"你早知會疼卻不告訴我!"話一出口,自己都愣了——這嬌嗔的語氣,恍如一年半前的光景。
顧昭容唇角微揚,摸摸她的頭:"若說了,你定要打退堂鼓。"他垂眸看她忍痛的模樣,聲音不自覺地柔下來,"既要學騎馬,這關總要過。"
巨石被陽光曬得暖融融的。陸緣剛聽了他這話:"謝知許倒是不怕苦,連武功都..."
話一出口她就悔青了腸子,恨不得咬掉舌頭。
顧昭容正在系馬繩的背影明顯一頓,轉身時眉梢微挑:"謝?"
他蹲在她面前,眼中閃著促狹的光:"千人千面才有趣。若都一個樣..."指尖不經意拂過她發帶尾梢,"世上豈不是要無聊死?"
"那你..."陸緣揪住衣角,聲音細如蚊吶,"是不是更喜歡那樣的?"
顧昭容忽然湊近,近得她能數清他睫毛。
就在她心跳如雷時,他卻只是伸手拂去她肩頭的花瓣:"我啊,只順從本心。"
"我對謝小姐..."他忽然正色道,"并無男女之情。"
陸緣猛地睜大眼睛:"誰問你這個了?!"
"我自言自語。"他眼底漾開笑意,看著她氣鼓鼓別過臉去,又悄悄翹起的嘴角。
陸緣聽見馬車聲音傳來,疑惑著看著顧昭容
“腿疼怕不是不能騎回去了,我們坐馬車回去。”
馬車轆轆聲中,陸緣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顧昭容忽然開口:"這幾日腿傷未愈,我又有軍務在身..."見她肩膀一僵,又柔聲道,"明日差人送套新騎裝給你,花朝節后再繼續教,可好?"
陸緣盯著自己交握的手指:"哦。"頓了頓,又忍不住問,"花朝節...你真會去?"
顧昭容凝視她側臉。陽光透過紗簾,在她鼻尖投下小小的光斑。
一年半光陰,讓少女輪廓愈發精致,這性子卻不同以前大大咧咧了。
"一定。"他輕聲道。
因馬車行駛的緩慢加上馬車的墊子實在軟,陸緣靠著顧昭容就睡著了,顧昭容將陸緣的頭放在腿上,又用身上的披風給陸緣蓋上。
將掉落前面的碎發輕輕撥著
“一年多就如此生分了。”
晚上陸緣倚在床榻里,指尖無意識地繞著發帶打轉。
果兒端著青瓷藥膏輕手輕腳進來,見自家主子盯著燭火出神,輕聲“這是小侯爺差人送來的藥膏”。
陸緣看了一眼,不管是馬車,還是藥膏,他總是事先安排一切,現在回想,那馬鞍也比尋常要柔軟些。
"小姐,"果兒跪坐在腳踏上,聲音比平日更柔三分,將陸緣思緒拉回"我給您上藥。"
藥膏清涼,陸緣倒吸一口冷氣:"輕些..."
果兒放輕動作"今日相處可好?"
陸緣耳尖微紅:"他說...對謝知許并無男女之情。"
"當啷——"藥匙碰在罐口。果兒瞪圓杏眼:"小侯爺親口說的?"她湊近幾分,"小姐啊,外人眼里小侯爺素來冷峻寡言,何曾見過他向誰解釋過什么?這般直白…”
"我又不傻!"陸緣抓過錦被蒙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水潤的杏眼,眼底卻閃著細碎的光,陸緣明白顧昭容是間接地表明心意。
果兒抿嘴偷笑,蘸了藥膏的指尖輕輕抹在她腿內側的紅痕上:"小侯爺剛回京,軍務繁忙也是常理。來日方長..."
燭火突然爆了個燈花,陸緣抬手遮眼,卻遮不住泛紅的臉頰:"你這丫頭,怎么什么都知道..."聲音悶悶的,"以后不準再去二姐院里。"
藥罐一晃,果兒急道:"為何?"手上卻穩穩托住。
陸緣佯怒:"我不喜歡太機靈的丫頭!"
"那奴婢更要去找二小姐評理了!"果兒作勢起身,卻先把藥罐放穩,"就說小姐欺負人..."話音未落,自己先笑出聲。
"你敢!"陸緣抓起軟枕,果兒忙按住她手腕:"仔細腿傷!"
燭火噼啪,映著兩人笑鬧的身影。果兒邊收拾藥箱邊嘟囔:"餓了吧小姐?這就去小廚房,給您做您喜歡的甜口排骨來。"
陸緣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指尖輕撫腿上包扎妥帖的紗布,心頭泛起暖意。窗外,一彎新月悄悄爬上梨梢。
花朝節前,顧昭野因擢升大都督,軍務繁忙,和陸緣再沒有見過了。
陸府內,陸緣與二姐陸詩正在閨房中精心準備節日的穿戴。
"緣兒,今年想用什么花作簪花?"陸詩手持一支金絲纏枝簪,在妹妹發間比劃。
陸緣擺弄著鵝黃色云紋衣裳的袖口,眼中閃著細碎的光:"迎春花。"
她輕聲吟道:"'高樓曉見一花開,便覺春光四面來'。"
陸詩聞言,眉眼溫柔似水:"世人筆下的迎春花,最是襯你。"她如母親般撫過妹妹的發梢,"這般燦爛春光,都及不上你的笑靨。"
"其實..."陸緣托腮淺笑,頰邊梨渦若隱若現,"我選迎春花還有層意思,它象征著情竇初開。"
果兒正在整理妝奩,聞言抬頭:"小姐真是的,萬一小侯爺不解其意呢?別人都用桃花表心意,多直白。"
陸緣正要反駁,陸詩已輕笑出聲:"小妹的心思,小侯爺向來最懂。"她捏捏妹妹的手。
"姐姐用何花?"陸緣忙岔開話題。
"梅花。"陸詩望向窗外,目光似穿透滿樹梨花,望向遙遠的南方,"偏愛那冷冽清香。"
她聲音很輕,卻讓陸緣心頭一緊——姐姐的目光,分明是望向潭州方向。
花朝節當日,陸家姊妹齊聚前院。
陸詩一襲淡紫流云百迭裙搭配白藤紫的褙子,發間紅梅簪與冷清氣質相得益彰;
即將及笄的陸惠兒身著桃紅織金百迭裙搭配胭脂紅褙子,鬢邊桃花灼灼;
陸緣鵝黃百迭裙配迎春簪花,明媚如三月春光。
角落里,陸商兒月白藍百迭裙,淺云白褙子配上梨花簪,安靜得幾乎融入背景。
陸緣瞥見那支梨花簪,心頭掠過一絲異樣,卻未及深思。
宋竹君手持五色絲絳,為每位孫女的花枝系上"賞紅"。彩帛隨風輕揚,為滿園春色更添生機。
陸緣低頭看著裙裾上躍動的光影,想著即將見到的某人,迎春花簪在鬢邊輕輕顫動,仿佛也帶著雀躍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