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賴咳了幾聲之后就醒來了,瞇著雙眼掃過面前的幾人,又低頭看了眼身上濕漉漉還浸著血漬的衣服,疑惑的抓了一下頭頂,立時疼的長長“嘶”了一聲。
“咋回事?腦袋咋有個窟窿?”
見他扶著大缸緩緩站了起來,幾人下意識的往后退了兩步。
滿囤娘撿起先前丟在地上的扁擔,警惕的看著他:“是你自個往我家缸上撞的,可不能賴我們……還有,我警告你,要不想我去村長那里告發你,嘴巴就給我捂嚴實了……”
吳賴用奇怪的眼神瞥了她一眼:“瘋女人,嘰里呱啦的也不知道在說啥!”他一邊說一邊大步朝門口走去。
手落在門栓上,他又突然回過頭來看著她們意味深長的笑:“今日算老子倒霉,你們等著,早晚有一天要把你們娘倆收拾的服服帖帖。”
話落,他便打開院門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剛剛暗下來的夜色中。
吳賴出了滿囤家又大搖大擺的去了村里的小賣部。他要賒兩瓶高度白酒,小賣部的趙大爺不肯,他就一把搶了過去,氣得趙大爺想打人。趙大爺瞥見他胸口上那一片血漬就多嘴問了一句,他倒是豪不避諱,甚至還有些洋洋得意的說:“老子今天偷人去了,那小娘們,嫩得能掐出水來。你個老東西,就羨慕去吧!”
他大笑著走了,趙大爺不屑的對著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呸!土匪,身上窮得叮當響,哪個女人能看上你,一天天的就知道吹牛……”
第二日一大早,在村里大姑娘小媳婦們每天洗衣服的那條河邊就聚集了不少人,吵吵嚷嚷的說是有什么人落水了。
滿囤提著一桶臟衣服在人群外隱約聽到了吳賴的名字,心底一陣心慌,她不敢多想,丟下桶就著急的擠了進去。
只見一個男人四仰八叉的仰面浮在水面上,一動不動,顯然是已經……
他的臉一大半浸泡在水中,滿囤看得不太真切,但那身衣服她認得,吳賴昨天穿的就是這身。
有村民用竹竿去劃拉他的身體,一點一點的往岸邊撥弄。滿囤緊張的揪著衣領,小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得極快,仿佛就要從胸口蹦出來了。眼見那具身體離岸邊越來越近,面部也越來越清晰,她不自覺的驚叫出聲。
“啊……”
滿囤緊忙用雙手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更大的聲音,可那雙驚恐的眼睛卻是騙不了人。身旁的人好笑的瞥了她一眼,只當她是膽子小,她卻心虛的微微低頭躲避著他們的目光。
確認了落水的人就是吳賴之后,人們從先前交頭接耳的猜測變成了嘲弄和幸災樂禍。
“還真的是吳賴啊!不過這吳賴咋個會溺水?我記得他會水的呀!”
“該不會是他又調戲了哪家的小媳婦被人家男人給摁進去的吧?”
“天曉得,指定是虧心事做多了,老天看不下去就給他收走了呢!”
“咳!這無賴,也算是得到報應了。”
……
沒錯!就是老天收走的。他從我們家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所以這不關我和娘的事。
雖是這么想滿囤心里到底還是害怕,提著桶慌慌張張的就往家跑。
一跨進家門,她就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香味。
那是包子的味道,白菜肉餡的。
滿囤順著味就進了廚房,艱難的咽了下口水便立即把吳賴溺水的事告訴她娘。
滿囤娘這會兒正在往灶頭里添柴火,抬頭看了她一眼并輕輕應了一聲就再沒說話。
這個反應不在滿囤的預想之內,她不解的看著好一會兒,終是忍不住又重復了一遍:“娘,我說吳賴死了,他淹死了!”
滿囤娘不耐地回道:“嚷嚷啥?我又沒聾。一個臭無賴,死了就死了,沒人在乎!他是淹死的跟我們也沒有關系,倒是你,嘴巴給我縫起來,昨天的事一個字都不許跟別人提起,就是在家跟我都不要再提。”
“可是……”
“別可是了,出去吧!”
滿囤還沒機會說什么就被她娘給趕出了廚房。
沒過多久,娘又喊了她過來,把一蒸籠用白色紗布蓋著的包子交到她手上,她臉上才露出一點喜色便聽到她娘說:“拿去給你林叔和福生吃。”
憑什么?憑什么要給那對混賬父子吃?
滿囤娘見她不動便吼了一嗓子:“發什么愣呢?還不趕緊去?”
“我也要吃!”滿囤說著就想伸手去拿,結果她娘“啪”的一掌落在她手背上:“就你嘴饞,我還能少了你的?鍋里給你留著兩個呢,送完回來再吃。”
滿囤不滿的撅起嘴,扭頭一甩辮子,憤憤的往外走。已經出了門口她娘還不放心的在后面喊了一道:“不許偷吃!”
滿囤走了一會兒,終是沒忍住小心翼翼的掀開一個角,白花花的大包子立時饞的她口水直流。見包子上還冒著熱氣,她不禁湊過去用鼻子使勁嗅了嗅那香味,一臉的滿足。
不一會兒,她又不高興的撅起了嘴:“哼!娘倒是舍得!我自個一年到頭都沒吃上幾回,倒是便宜那對父子了。福生那狼心狗肺的,幾句風言風語就將我們的友誼給拋下了,這么好的東西,給他吃真是白瞎了……”
走到林家門口滿囤猶豫了半晌才上前敲門,雖說兩家隔得不遠但她已經三年沒來過了。
福生打開門也沒有讓她進去的意思,只冷冷的問:“你來做什么?”
滿囤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帶著氣似的把那籠包子撞進他懷里:“我娘讓我拿來的,你用個盤子裝出來我好帶走。”
福生掀開看了一眼,下意識的抿了抿唇趕緊收住口水。他把包子又塞回滿囤懷里毫不領情的說:“拿走!”
滿囤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嘿!可真是不識好歹!好心好意的送吃的給你,你還給我耍脾氣,我可不慣著你。
“不吃拉倒!”她說完辮子一甩轉身就走。
“砰”
滿囤才踏出兩步身后的門就很無情的關上了,她頓時停住了腳步,完全沒有了剛剛的神氣。
她知道娘讓她送這包子是為了收買福生的心,任務沒完成,回去了肯定是要挨罵的。
于是,她深吸一口氣,轉回身去又使勁的拍了拍門。
福生再次打開門,一臉的不耐煩,不等他開口滿囤便把包子又塞到他懷里:“別廢話,快去裝好。”
眼看著福生就要口吐芬芳了,里頭傳來了福生他爹——林二狗的聲音。
“是滿囤來了嗎?進來坐啊!福生你擋著門做什么?快把你滿囤姐讓進來。”
福生依舊堵在門口,還試圖把包子還給滿囤,幸好滿囤年紀和個子都比他大,一邊摁著蒸籠一邊朝里邊喊:“林叔,我娘讓我來給你們送幾個包子,這就回去了。”
林二狗一聽快步走了過來,瞪了福生一眼,又把門給完全撐開來,笑瞇瞇的對滿囤說:“你可有好長日子沒來林叔家了,進來坐會兒吧!”
滿囤看著眼前這個笑容可親的中年男人卻怎么也生不出好感,她覺得他的親和都是裝出來的。
這林二狗快四十才娶的福生他娘,福生他娘原是城里來的,生得十分好看。村里人都說她不安分,不但自己跑還帶上了年幼的福生一起。只外面的世界被這一座座大山隔開了,沒有熟悉路況的人帶著連本村的人都很難出得去,更何況她一個城市姑娘。
她每回重新出現在村民眼前時模樣就比上一次更加的憔悴,身上的烏青也會增添不少,嚴重的時候甚至連路都走不穩。一開始還有同情她的人上前過問幾句,后來日子久了,大家似乎都習以為常了,再看她時眼神里便只剩下不懂事的譴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