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囤住在林家已經十來天了,福生對她的態度還是和之前一個樣,天天給她擺臭臉,冷嘲熱諷的巴不得她趕緊離開。有時候被氣著了也想著干脆回家算了,可等氣消了一些,這念頭便又被理智給壓了下去。尤其是在外面被人指指點點說閑話的時候,她更害怕自己一個人在家。她深知,若是那些個不安分的男的知道她一個人住,指不定哪天夜里就翻墻進去了。
林二狗脾氣爆,村里人一般也不敢招惹。住在林家起碼是有人護著,這樣一對比,干點活、受點氣也就沒什么了。
福生的年紀正是最搗蛋調皮的時候,不上學的時候他就會去后山爬樹摘野果、掏鳥蛋,或是下河去摸魚。有時候也會偷偷摘兩個別人家的瓜果,或是順兩個雞蛋鴨蛋什么的。他打架也厲害,誰惹著他了,就是比他大兩三歲的也敢上去揍,還從來沒吃虧過。
他打人是敢下狠手的,因此也常有鄉親帶著被打的孩子來家里告狀。可他是老來子,又很會讀書,林二狗終是寵著他,從沒真的舍得打過,只囑咐滿囤平日里的時候看著他點。
然后滿囤就以怕他闖禍為由,經常死皮賴臉的跟在他屁股后面,這不讓他干那也不讓他干,叨叨的他心煩,好幾次害得他在掏鳥蛋時被鳥媽媽啄差點摔下樹,又有幾次在順雞蛋的時候差點被主人家發現。
見他氣著了她就明目張膽的樂。
這天,兩人一同去割了稻谷回來,福生見前面一個菜園子里種有黃瓜,滋溜一下就躥了進去。滿囤站在外面覺得自己像個放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又不敢聲張,只得小聲催促他快點出來。她急得跺腳,他卻嘴里咬著一根手里拿著兩根慢悠悠的晃了出來。
“小崽子,又偷我家的瓜……”
兩人循著聲音望去,見遠處一大爺正舉著樹枝一顛一顛的朝他們跑來。
“跑!”
福生一邊跑還一邊不慌不忙的啃著黃瓜,跑了一會兒,見前面有個兩三米高的陡坡不管不顧的就往下跳。滿囤可沒那么勇,一百多斤的體重稍有不慎就可能會摔成肉餅。她站在坡上回頭看了一眼見那大爺并沒追上來便對著底下喊:“那邊的坡比較矮,你從那邊爬上來。”
可等了一會兒也不見他起身,而是蹲在地上扯了一把旁邊的草就往嘴里塞,嚼了一下又吐出來往手上敷。滿囤這才發現他左手掌心上有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直流。
滿囤見狀也顧不上怕了,立時順著坡就滑了下去。拿過他的手一看才知道那傷口是被鐮刀給割的,起碼有一厘米深,斜斜的割起了一大塊肉,心疼得她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福生見她哭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又沒好氣的罵:“哭哭唧唧的做什么?老子又不疼。”
滿囤紅著雙眼朝他大喊:“咋個不疼了?那么大一塊肉都掀起來了咋可能不疼?說多少遍了,叫你安分點就是不聽,這下好了,沒倆月這傷口都好不了……”
“女的真煩!”福生不等她說完一臉的厭煩的撂下這么一句轉頭就走。
回去的路上遇見了幾個帶著孩子的嬸子,見兩人一前一后的走著,誰也不理誰,她們便生起了戲謔的心思。
“福生,你咋走那么快也不等等你媳婦,看你媳婦都生氣了。”
“就是啊福生,有個這么漂亮的媳婦也不知道疼惜。”
“娘,福生哥哥有媳婦我也要。”
“噗嗤!你這傻孩子,你當媳婦是個物件想要就能要的?才斷奶咋能有這心思,可不能跟別個學壞了。”
話落,立時響起一陣嘲弄的笑聲。
這些長舌婦真真是討厭!
滿囤不想理她們,只想著快些走,卻見福生舉著鐮刀氣勢洶洶的朝她們走了過去,那模樣看著像是要砍人。
“哎呦喂!嚇死人了,這孩子可真莽!快走,快走!”
幾個嬸子見他這架勢全把他當瘋子了,嚇得抱起孩子趕緊跑。
滿囤不禁在心里對她娘的話產生了懷疑。
這分明就是個混小子,娘您怕是看錯了!
這天,滿囤坐在院子里搓洗臟衣服,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整個腦袋都昏昏沉沉的。林二狗從外面回來見了有些不高興的責問道:“咋又在家里洗,這地讓你弄得到處都是水。”
滿囤沒想頂撞他,便想著笑一笑算了,誰知剛扯動嘴角,腦袋里一陣抽痛,最后笑得比哭還難看。林二狗瞥了眼,也沒再說什么,點了根煙就往里屋走。
到了下午,滿囤的頭疼癥不但沒有好轉還愈發的嚴重了,身上還燒的跟個火爐似的,勉強支撐著做了晚飯自個也沒吃就回屋躺著去了。
“哼……哼……”
滿囤不停地哼哼著,聲音微弱還帶著一絲痛苦。
福生進屋來的時候聽見了,他透過簾子看了一眼什么都沒說直接躺下了。可這哼哼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圍繞,害他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終于忍不住低聲吼了一句:“哼哼唧唧的干啥呢?”
“我,我不舒服,你就忍一下咋了?”滿囤一張嘴才發現自己嗓子有些啞了。
福生沒再說話,可過了許久他依舊睡不著,耳邊的呻吟聲聽著也愈發的痛苦了。
他終是耐不住起身拉開了簾子。
借著窗戶透進來的月光,見滿囤蜷成一團縮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張臉,吭哧吭哧地喘著粗氣。
“你咋了?”他眉頭微皺,聲音不冷不熱。
滿囤微微張嘴低喃道:“嗯,發燒了。”
福生盯著她的臉猶豫半晌才伸手過去探了一下她的額頭,滾燙的體溫使他心中一驚,忙將手收回來。他起身從柜子里翻出一條干毛巾,動作不算溫柔的給她擦了一下臉上的汗,隨后就出了屋子。
再回來時,屋里多了一個人。
林二狗站在床前臉色有些不悅:“看著挺結實的一個孩子,咋還會生病哩?”
“應該不礙事的,這孩子看著就抗造,被子捂嚴實點,睡一覺明早起來就好了。”
說完這些他就走了。
滿囤痛苦呻吟了一夜,福生也跟著一夜沒睡好。他醒了好多次,每次醒來都會伸手過去探一下滿囤的額頭,嘴里一邊埋怨她害自己沒睡好又一邊貼心的拿毛巾給她擦汗。
第二天早上,福生端進來一碗米湯給她灌了一些,臨出門前卻惡毒的對她說:“你可別死在我屋里。”
滿囤是沒力氣和他較勁了,蓋上沉重的眼皮一字不發。
傍晚,福生下了學回來見滿囤還是跟先前一樣,一點好的跡象都沒有,板著臉罵了一句:“怎么還不好?白長這么胖了,真沒用!”
這是什么話?這父子倆說話都一個樣,沒一個字是能聽的。
滿囤想罵人,可張了張干裂的嘴唇卻什么也沒說出來。燒了一天一夜,就早上喝了點米湯,后面一直滴水未進,這會兒她的喉嚨已經疼的說不出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