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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慣例,父皇射出第一弓之后,意味著秋獵開始。
宮內的銀鞭泡了鹽水,即使常年在沙場廝殺,葉關河依然生了一場大病,身手大不如前。
故而,他只捉了只野豬,便早早告假歸家。
不多時,秋獵已經過半,我們來到一處空曠林地。
父皇掃了一眼依然緊緊縱馬跟在他身后的我,微微點了點頭。
身后忽然有人譏諷出聲:
「昭華公主久居深宮,想不到卻有一副騎射好身手,可是私下里早早有所涉獵?」
我回頭,是陸儲麾下的一個文官。
父皇的臉色稍沉。
我緩緩抬起眸看著他,當然明白那人想說什么。
前朝太子便是私自養了一支騎兵,妄圖謀逆未果,兵敗于父皇馬下。
城破那日,父皇策馬挑著那人的人頭,此等殺父弒兄之人,懸在城頭下三日不得有人埋葬。
一時間左右皆靜,兩側無人再敢接話。
我的眸子沁著深不見底的冷意。
見我不言語,陸儲唇角的笑意更深。
他輕咳一聲開口,似乎在為我解圍:
「昭華公主博學多才,或許是天賦異于常人,略懂馬術并不奇怪。」
「只是公主終究是個女子,如此拋頭露面,實在是……」
實在是……有趣。
陸儲還當這是上一世,有葉關河在場為他撐腰。
不等他的話說完,我猛地一夾馬腹,白馬受驚,如離弦之箭一般地竄了出去。
如上一世一般。
身后馬蹄聲大作,父皇的馬受驚,猝不及防地尥起了蹶子。
不等陸儲出手,下一刻,我猛地一扯韁繩,那匹馬前行幾尺,堪堪停了下來。
陸儲伸在半空的手僵直,眼眸里溢著驚愕。
「昭華……實乃女中豪杰。」
「賞!」
父皇接過婢女呈上來的錦帕止了咳,轉向我時,語氣雖平淡,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
我唇角微勾。
遲來的馬蹄聲在身后響起。
陸儲的目光在我背后掃過,冰冷的讓人生寒。
「公主身手驚人,微臣心下嘆服。」
明明是贊美的詞,我卻聽出了一絲咬牙切齒,頓時若有所思。
我撫了撫頭上的發簪,回眸對他一笑,宛如春花般明媚:
「陸狀元動作竟也不慢,雖為文臣,反應之機敏,比得過陛下身側幾位久經沙場的武衛。」
父皇一愣,望向他的目光頓時晦暗難辨。
陸儲的笑直接僵在了臉上。
細細想來,父皇并不是個工于猜忌的人。
陸儲即使娶了我,降為駙馬,也未必不能再博一個好前途。
只是生于亂世,貴為公主又如何?
任何人都不能拿自己的一生去賭。
死過一次,我才明白,只有充分體現自己的價值,才能贏得更多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