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沐初在門口徘徊猶豫時,賀衿淵忽然出現在門邊,挑眉道:“跟著我干嘛?欠揍?”
他下意識后退半步,賀衿淵見狀冷笑:“怕就滾?!痹捯粑绰?,他轉身便走進酒吧。
庾沐初盯著那抹消失在門框后的身影,指尖微微攥緊。他向來厭惡酒吧的喧囂,偏愛安靜的書局與綠植環繞的窗臺。但此刻,他還是抬腳踏入那片光影搖曳的空間。
門內聲浪翻涌,酒杯相碰的脆響混著鼓點震動空氣,霓虹燈帶在頭頂流轉,將他怔忪的面容染成斑駁的碎影。
賀衿淵斜倚吧臺轉著酒杯,琥珀色的愛爾蘭威士忌在燈光下晃出細碎金光,瞥見庾沐初攥著書包帶跨進門檻時,嘴角一揚,“呵,原來三好乖乖男,也會來這種地方?!?/p>
老板擦著酒杯從吧臺探出頭,眼尖認出賀衿淵,立刻滿臉堆笑:“小賀總帶朋友來啦?必須給面兒打九點九折!”
“……”
賀衿淵眼皮一跳,指尖敲了敲杯沿:“你這折扣打得跟我欠你錢似的?!?/p>
老板賠笑:“這不烘托氣氛嘛!同學第一次來酒吧吧?聽叔一句勸,新手村必練‘果味啤酒’,要不甜滋滋的莫斯卡托也——”
“停?!辟R衿淵突然抬手指向酒架最上層,“給他來杯‘愛爾蘭’,加三倍濃縮液?!?/p>
老板手抖得差點把酒瓶磕在吧臺上:“小、小賀總,這愛爾蘭加三倍濃縮,酒精度快趕上 shots 了……”
賀衿淵眼皮都不抬:“少廢話,讓你做就做。”
轉頭沖攥著書包帶的庾沐初勾起嘴角:“班長該不會是……不敢喝?”
庾沐初喉結動了動:“我……不是來喝酒的?!?/p>
“來酒吧不喝酒?”賀衿淵突然低笑一聲,指腹摩挲著杯口,“難不成是來這兒‘兼職’的?”
“砰”的一聲,庾沐初書包帶被攥得變形,轉身就要走,卻被賀衿淵長臂一伸攔在吧臺前。腕骨被攥得發疼,他聽見對方用氣聲在耳邊笑:“我讓你走了?”
下一秒,他被按在皮質高腳凳上,賀衿淵指尖敲了敲泛著冷凝水的酒杯:“想賺錢?簡單——”威士忌混著咖啡香撲進鼻腔:“喝了,我給你?!?/p>
吧臺后的老板目瞪口呆,看著庾沐初青白的臉色,偷偷從柜臺底下摸出包蝦條推過去,“同學……要不先墊墊?這酒勁忒大……”
賀衿淵斜睨一眼:“瞧你那操心樣兒,醉了我扛去書店賠給你,反正他平時在書架前打盹的樣子,跟醉鬼也沒差?!?/p>
“……”
庾沐初不知道為什么他非要自己喝酒,想看自己出丑?
還是……?
老板看著庾沐初喝完整杯酒,喉結滾動著往肚里壓酒氣,慌忙又摸出包魚皮花生推過去,“要不……再來點下酒菜?”
賀衿淵指尖敲了敲空酒杯:“人家是來賺外快的,你這花生算工資?”
“我不是!”庾沐初終于喘上氣,抓起蝦條包裝袋用力扯開,“我就是想問你……”
嚼嚼嚼——
愣住……
話到嘴邊又噎住,總不能說“看你不回家不返校怕你死外頭”吧?
“想問什么?”賀衿淵忽然側過身,整個人籠罩在他上方,威士忌的氣息混著薄荷香味壓過來,“問我為什么不回去?還是……”
他指腹蹭過庾沐初泛紅的臉頰:“問我為什么偏偏逗你?”
吧臺燈光晃得人頭暈,庾沐初盯著對方耳釘上反光的碎鉆,突然抓起他剩下的半杯酒潑過去。
賀衿淵偏頭躲開,冰水擦著耳尖砸在身后酒瓶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發什么瘋?”他抽出紙巾擦臉,卻見庾沐初抓起書包往門口沖。
“喂!”
賀衿淵抓起車鑰匙追出去,卻在巷口看見蹲在路燈下的身影。
庾沐初抱著書包,頭埋在膝蓋間,肩膀微微發抖——不是哭了吧?
“喂,不至于吧?”他故意把聲音放得輕佻,“一杯愛爾蘭就哭成這樣,傳出去你‘冷面校草’的臉還要不要了?”
沒有回應。
賀衿淵挑眉,正要再說些什么,卻聽見對方悶在膝蓋里的聲音,帶著酒氣的顫音:“賀衿淵……”
“怎么?”
“你要是敢死在酒吧……”庾沐初突然抬頭,眼睛通紅卻沒半滴眼淚,只有威士忌熏紅的眼角,“我就把你作業本全撕了?!?/p>
“……”
賀衿淵盯著他泛著水光的眼睛,突然笑出聲,“呵,管得比教導主任還寬?我爛在酒吧你能拿見義勇為獎狀?”
“不能?!扁足宄跹鲱^,喉結在路燈下滾出個倔強的弧度:“就是看不得……有人把自己泡成‘酒精軟糖’。”
“……”
賀衿淵的笑僵在嘴角,手指像被燙到似的揪住他后衣領往上拽,“喝口酒就開情感電臺?醉鬼的邏輯果然感人?!?/p>
“你才醉鬼!”庾沐初揮開他的手,卻在起身時踉蹌著撞進對方懷里,“我、我清醒得很……”
賀衿淵聞著他身上混著咖啡味的酒氣,突然捏緊他下巴迫使對方抬頭。
“清醒的話,就聽好了——”他指腹碾過庾沐初發燙的臉頰,“老子最討厭別人管閑事?!?/p>
“那你討厭我嗎?”庾沐初仰著臉,睫毛在路燈下投出顫動的陰影。
賀衿淵的拇指擦過他濕潤的下唇,忽然松開手后退半步,“討厭得要死。”
“哦?!扁足宄鯊澭鼡炱饡?,拍了拍上面的灰,“那我以后每天都給你帶早餐,你也討厭嗎?”
“……”
他咬著后槽牙別過臉,盯著巷口忽明忽暗的紅綠燈,“討厭?!憋L衣下擺被夜風揚起,他聽見自己冷笑,“學渣配學霸,你不嫌丟人?”
賀衿淵轉身就走,鑰匙在掌心攥出紅痕,身后傳來跌跌撞撞的腳步聲,他猛地轉身按住對方肩膀抵在墻上,卻在看見庾沐初眼里的狡黠時,咬牙切齒地笑了:“庾沐初,你他媽……”
“原來這混蛋也會臉紅?”他鬼使神差地笑出聲,酒氣沖得腦子發飄。
巷口突然炸響汽車鳴笛,賀衿淵手腕青筋暴起,攥著他往陰影里帶了半步:“再說一遍?”
“混蛋?!扁足宄醯皖^撞進對方肩上,“喝你的酒,讓你心疼錢——”
“放你媽的屁。”賀衿淵突然扣住他后頸往墻上按,“老子缺那幾百塊?”
威士忌混著咖啡的氣息劈頭蓋臉砸下來,庾沐初在路燈碎光里看見賀衿淵睫毛劇烈顫動,像振翅的夜蝶。庾沐初拽住他松開的領帶,酒勁沖上腦門時,忽然覺得這混蛋泛紅的眼角比數學試卷上的紅勾還順眼,“賀衿淵,以后住我宿舍。”
“憑什么?”
“就憑——”
“你臉紅得像猴屁股,不像是能照顧好自己的樣子?!?/p>
“……?”
賀衿淵猛地拽起他往巷尾走:“再說一句廢話,老子現在就把你扔馬路上喂野狗?!?/p>
“那你得先松開我的手?!扁足宄趸瘟嘶伪贿冒l疼的手腕,卻在對方松手瞬間,踉蹌著把人抵在梧桐樹干上,“賀衿淵,你是不是偷偷噴了香水……想勾引人?”
他咬著后槽牙冷笑:“勾引人?老子就算往身上潑汽油點火,也輪不到你——”
“輪不到我?”話未說完就被截斷。庾沐初酒氣烘烘的鼻尖蹭過他喉結,指尖勾住他松開的領帶往下拽,眼尾泛紅得像熟透的杏子,“那你耳朵紅什么?”
“再說一個字,就把你嘴堵上?!?/p>
“哦……”庾沐初借著酒勁往上蹭,“用什么堵?用手?還是——”
賀衿淵側過頭去:“發酒瘋就去舔電線桿!別在老子面前犯賤?!?/p>
“我不,讓我親一下我就滾……”
賀衿淵瞳孔驟縮,攥著人手腕的力道重得能掐出青痕:“你他媽有???”
他壓著人往樹干上按,“兩個大男人親什么親?犯賤也要挑人!”
“別罵了別罵了,不親了還不行嘛。”在對方松手時,踉蹌著拽住他風衣下擺:“腿疼,走不動。”
“走不動就爬!”賀衿淵后退兩步,鞋尖碾過滿地梧桐絮。
庾沐初跌跌撞撞往賀衿淵跟前湊,后者像見了瘟神似的直往后退:“你他媽喝多了怎么和跟屁蟲一樣?”
“那你就是屁”
“……”
“是我見過最香的……”庾沐初踉蹌著撞進路燈碎光里,賀衿淵罵罵咧咧地撈住他搖晃的胳膊。
“下次再喝成這逼樣……。”話未說完便彎腰將人扛上肩,卻換來懷里人悶聲的抗議。
“暈……賀衿淵你是土匪嗎?”庾沐初捶他后背,酒氣混著嘔吐欲沖上喉頭,“背我不行嗎?”
“老子的背金貴。”賀衿淵拍了下他屁股,鞋踩過積水潭,濺起的水花濕了褲腳,“和床板一個道理。”
“什么道理?”
“閑人免進?!?/p>
“那、那我算什么?”
“算——”
賀衿淵喉結滾動,月光從晾衣繩間漏下來,在庾沐初發頂織出銀線。
“算占著茅坑不拉屎的廢物。”
“罵得這么狠,”
“那你還扛我?”
“老子樂意?!?/p>
……
……
“下次再喝酒……”他對著影子自言自語,耳尖卻在路燈下泛著紅,“就……?!?/p>
……
最初賀衿淵確實想看庾沐初出糗。
畢竟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笑話。
母親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兒子卻頂著張無辜臉在校園招搖。
他總在走廊撞掉對方的課本,在操場故意絆倒他的鞋帶,看那人狼狽爬起時,心底騰起扭曲的快感。
可不知從哪天起,這快感變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