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鏡像(一)
林夏盯著手機屏幕,程遠的消息在午夜十二點十七分準時彈出:"夏夏,突然好想你。"后面跟著一顆跳動的愛心表情。她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手指在屏幕上輕快地敲擊著回復:"這么晚還不睡?明天不是要早起開會嗎?"
消息顯示已讀,但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閃爍了幾下又消失了。林夏把手機放在胸前,仰頭望著出租屋斑駁的天花板。這是程遠這周第三次在深夜發(fā)來這樣的信息。自從他升職為項目經(jīng)理后,加班成了家常便飯,兩人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但每當她稍有怨言,程遠總會用各種方式補償——突如其來的鮮花,周末的短途旅行,或者就像現(xiàn)在這樣,深夜的思念告白。
"可能是太累了,直接睡著了吧。"林夏自言自語道,把手機放在床頭柜上,關掉了臺燈。黑暗中,她想起上周日程遠突然取消約會時說的話:"公司臨時安排我去杭州出差,見個重要客戶,可能要三四天。"當時他的眼神閃爍,手指不停地敲擊著方向盤。
林夏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里。她不該懷疑程遠的,他們已經(jīng)在一起兩年了,連雙方父母都見過面。雖然程遠的母親對她普通家庭出身的背景頗有微詞,但程遠一直堅定地站在她這邊。上個月他們還在討論明年春天結(jié)婚的事。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林夏迅速抓起來查看,卻發(fā)現(xiàn)只是一條垃圾短信。她失望地嘆了口氣,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第二天是周五,林夏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午休時,她在茶水間碰到了同事小李。
"林姐,你黑眼圈好重啊,昨晚沒睡好?"小李遞給她一杯咖啡。
"程遠半夜發(fā)信息說想我,搞得我有點失眠。"林夏接過咖啡,語氣里帶著甜蜜的抱怨。
小李挑了挑眉:"你們家程經(jīng)理最近挺忙的吧?我男朋友說在他們公司樓下咖啡廳見過他好幾次,每次都跟不同的人談事情。"
林夏的手抖了一下,咖啡差點灑出來:"可能是見客戶吧,他們做項目的就是這樣。"
"也是。"小李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對了,今天不是你男朋友生日嗎?準備怎么慶祝?"
林夏這才想起今天是程遠二十九歲生日。他出差說是今天下午回來,但早上卻沒有給她發(fā)任何消息。一股不安涌上心頭,她勉強笑道:"我準備了個驚喜,等他回來再說。"
下班后,林夏直奔程遠最喜歡的法式餐廳。她提前一周就訂好了位置,還買了他一直想要的那款限量版手表。餐廳領班認出了她,微笑著將她引到一個靠窗的座位。
"程先生還沒到嗎?"領班問道。
"他可能有點事耽擱了,我先等一會兒。"林夏看了看手表,已經(jīng)比約定時間晚了二十分鐘。她拿出手機,撥通了程遠的電話,卻聽到機械的女聲提示對方已關機。
"奇怪..."林夏皺起眉頭,正打算再打一次,突然透過餐廳的玻璃窗,看到馬路對面酒店門口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程遠穿著她去年送他的深藍色西裝,身邊是一位穿著淡粉色連衣裙的年輕女子,后面跟著一對中年夫婦。四人說說笑笑,看起來十分熟稔。
林夏的手僵在半空,手機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她機械地彎腰撿起,再抬頭時,那四人已經(jīng)上了一輛黑色轎車。沒有任何思考,林夏抓起包沖出了餐廳。
出租車跟著黑色轎車行駛了約二十分鐘,最終停在了一家高檔中餐廳前。林夏付完車費,躲在路邊的行道樹后,看著程遠紳士地為那位女士拉開車門,然后自然地攬住她的腰。中年夫婦滿意地笑著,四人一起走進了餐廳。
林夏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但她還是跟了上去。餐廳門口掛著"恭賀程遠先生生辰快樂"的橫幅,她的胃部一陣絞痛。透過半透明的屏風,她看到程遠正為那位女士夾菜,兩人相視而笑的樣子刺痛了她的眼睛。
"這位小姐,您有預訂嗎?"服務員的詢問打斷了她的窺視。
"我...我找人。"林夏慌亂地回答,然后指向程遠那桌,"我認識他們。"
服務員露出疑惑的表情,但還是禮貌地說:"那是程先生的訂婚宴,您是他的朋友嗎?"
"訂婚宴?"林夏的聲音尖得不像自己,"他和誰訂婚?"
服務員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后退了半步:"和方小姐啊,他們兩家是世交。您不知道嗎?"
林夏的世界在那一刻分崩離析。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餐廳的,只記得回過神時已經(jīng)站在了江邊,手里還緊緊攥著那個裝著生日禮物的絲絨盒子。
江風帶著初秋的涼意吹散了她的頭發(fā),也吹不散腦海中反復播放的畫面:程遠溫柔地給那位方小姐倒茶,程遠親密地湊在她耳邊說話,程遠接過方父遞來的紅包時臉上討好的笑容...
最諷刺的是,昨晚那個"突然好想你"的信息,是在這場相親見面后發(fā)的。林夏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在空曠的江邊顯得格外凄涼。她打開首飾盒,取出那塊價值她三個月工資的手表,毫不猶豫地拋向江心。銀色的表盤在夕陽下劃出一道閃亮的弧線,然后無聲地消失在暗沉的江水中。
手機在包里震動起來,林夏木然地掏出來,看到屏幕上"程遠"的名字在不斷跳動。她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
"夏夏,你在哪?我剛從杭州回來,給你帶了禮物。"程遠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今天是我生日,我們一起去吃個飯吧?"
林夏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但她的聲音異常平靜:"程遠,我剛才在'江南春'看到你了,還有你的未婚妻和未來岳父母。"
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十秒鐘。
"夏夏,你聽我解釋..."程遠的聲音突然變得慌亂,"那是我媽安排的,我根本不想去,但我不能直接拒絕..."
"昨晚你給我發(fā)信息說想我的時候,也是剛相完親回來吧?"林夏打斷他,"程遠,你可以不愛我,但為什么要騙我?我們在一起兩年了,連分手都不敢當面說嗎?"
"我沒有要分手!"程遠急切地說,"那只是應付家里的,我愛的是你!我媽一直不同意我們的事,我是在想辦法說服她..."
"用和別人訂婚的方式說服她?"林夏冷笑,"程遠,你真讓我惡心。"
掛斷電話后,林夏把程遠的所有聯(lián)系方式都拉黑了。她沿著江邊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雙腿酸痛才在一條長椅上坐下。夜幕已經(jīng)完全降臨,江對岸的霓虹燈在水面上投下破碎的倒影。
林夏想起兩年前和程遠第一次約會也是在這樣的江邊長椅上。那天他緊張得說話都結(jié)巴,卻堅持脫下外套墊在冰冷的金屬椅面上讓她坐。那時的真誠去了哪里?還是說,那從一開始就是演技?
手機又震動起來,是一個陌生號碼。林夏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夏夏,是我。"程遠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在你家樓下,求你見我一面。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不必了。"林夏平靜地說,"我們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祝你和你未婚妻幸福。"
她掛斷電話,關掉手機,仰頭望著沒有星星的夜空。奇怪的是,除了最初的震驚和痛苦,她現(xiàn)在感受到的更多是一種釋然。也許她早就察覺到了程遠的疏遠和謊言,只是不愿意面對罷了。
林夏在長椅上坐了很久,直到江邊的游人漸漸散去。她終于站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向地鐵站走去。明天太陽照常升起,而她的生活,必須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