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街角的咖啡館
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里漏進來，在畫稿上投下橫斜的光影。蘇晚趴在木地板上，筆尖在速寫本上沙沙游走，畫到穿堂風掀起少女裙擺的弧度時，手機突然在調(diào)色盤旁震動起來。
"蘇小姐嗎？這里是星辰設計的行政部，關于建筑插畫的合作事宜，我們總監(jiān)想約您今天下午三點在 ' 留白咖啡館 ' 面談。" 電話里的女聲像加了糖的拿鐵，溫溫潤潤的，"地址是云城大道 198 好，您知道那里吧？"
速寫本上的裙擺被筆尖戳出個小墨點，蘇晚慌忙用橡皮擦蹭："知道知道，那棟帶旋轉(zhuǎn)樓梯的玻璃房子嘛！" 她記得去年冬天路過時，曾對著落地窗前的幾何形花架畫了整整兩頁素描，沒想過那竟是陸沉所在公司指定的會面地點。
收拾畫具時，帆布包拉鏈勾住了圍裙口袋里的便簽 —— 那張畫著關東煮的紙條早已皺巴巴的，背面的 "已婚人士勿近" 被她用修正液涂成了小太陽。想起便利店那晚男人無名指上的戒指，她對著鏡子扯了扯衛(wèi)衣領口，忽然覺得脖子有點涼。
留白咖啡館的旋轉(zhuǎn)樓梯正在維修，警示牌上畫著戴安全帽的卡通小人。蘇晚踩著吱呀作響的木質(zhì)樓梯上樓時，聞到了混合著咖啡豆和雪松的氣息。二樓靠窗的位置坐著個穿淺灰色西裝的男人，脊背挺直如建筑模型里的立柱，左手無名指上的銀戒在陽光下閃著微光。
"陸先生？" 她的聲音比預想中輕了些，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帆布包上的鈴鐺。男人抬頭的瞬間，左眼角的痣跟著顫動，像片落在雪地上的枯葉。
"蘇小姐。" 陸沉起身時帶起的風掀動了桌上的文件，露出一角印著 "星辰設計"logo 的信箋。他伸手時，袖口閃過半枚袖扣，正是蘇晚畫過的那種老式建筑窗欞的紋樣。
咖啡杯碰撞的聲響里，蘇晚注意到陸沉面前攤著的平板電腦，鎖屏界面正是她在便利店展示過的天臺晾衣圖。牛奶泡沫在卡布奇諾表面堆成小小的雪山，她突然想起什么，從帆布包掏出平板電腦："原來您是星辰設計的總監(jiān)，上次在便利店......"
"抱歉，那天沒說清楚。" 陸沉的手指劃過平板電腦，調(diào)出建筑設計圖，"我們需要為新開發(fā)的 ' 時光里 ' 社區(qū)繪制插畫，要求是......" 他忽然停住，目光落在蘇晚衛(wèi)衣口袋露出的畫稿邊緣 —— 那是她今早隨手畫的便利店場景，穿風衣的男人正接過店員遞來的關東煮，指尖在蒸汽里若隱若現(xiàn)。
"要體現(xiàn)建筑與生活的聯(lián)結(jié)。" 蘇晚忽然開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畫稿邊緣，"就像您設計的房子，不只是鋼筋水泥，還要有住在里面的人的溫度。" 她想起在便利店看見的那雙眼睛，像裝著整個城市的夜景，卻在看見天臺畫時泛起漣漪。
陸沉的瞳孔微微收縮，指節(jié)輕輕叩了叩桌面："沒錯。這個社區(qū)主打 ' 舊時光新生活 '，需要插畫師捕捉老建筑改造后的煙火氣。" 他推過一份資料，封面上是棟青磚墻的老洋房，天井里的紫藤花正順著金屬支架攀爬，"比如這棟民國建筑改建的共享書房，我們希望畫里能有陽光、書架，還有翻書時掉在地上的梧桐葉。"
蘇晚的筆尖在速寫本上快速游走，青磚墻的質(zhì)感、紫藤花的垂落角度、金屬支架的焊點細節(jié)，都在她筆下漸漸清晰。陸沉看著她皺眉咬筆帽的樣子，忽然想起便利店那晚她吃魚丸時，嘴角沾著的湯汁被紙巾輕輕拭去的模樣。
"這里的鋼結(jié)構支架，您是用了云城老火車站的拱頂元素嗎？" 蘇晚指著資料上的設計圖，眼睛亮得像淬了光的琉璃，"我小時候常去老火車站寫生，那些鐵銹斑斑的鋼架上，總停著不怕人的麻雀。"
陸沉的喉結(jié)輕輕滾動，記憶突然被掀開一角：十二歲那年，他在老火車站的廢棄月臺畫下第一幅建筑速寫，旁邊穿粉色衛(wèi)衣的小女孩正蹲者畫麻雀，馬尾辮上沾著鐵銹色的碎屑。他搖搖頭，把回憶重新合上："是的，我們想讓老元素在新建筑里重生，就像......" 他看著蘇晚畫稿上漸漸成型的共享書房，穿風衣的男人正站在書架前翻書，陽光從天井斜切下來，在地面投出蝴蝶形狀的光影。
咖啡杯漸漸變涼，蘇晚忽然注意到陸沉面前的拿鐵幾乎沒動，奶泡上的拉花早已塌陷成不規(guī)則的形狀。她想起便利店那晚他分關東煮時的細致，每個魚丸都被切成兩半，蘿卜塊的裂縫里還貼心地淋了點湯汁。
"陸先生平時也常來這家咖啡館嗎？" 她指著墻上掛著的建筑草圖，發(fā)現(xiàn)落款是 "陸沉 2015"，正是留白咖啡館剛開業(yè)的年份，"這幅旋轉(zhuǎn)樓梯的設計圖，和樓下正在維修的那個......"
"是我七年前的作品。" 陸沉的手指劃過草圖上的修改痕跡，"當時總覺得鋼結(jié)構太冰冷，后來在扶手處加了木質(zhì)嵌條，觸感會溫暖些。" 他忽然抬頭，目光與蘇晚相撞，"就像你的插畫，總在冰冷的建筑里加上人的溫度，讓鋼筋水泥有了呼吸。"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有片金黃的葉子落在蘇晚的畫稿上。她忽然想起什么，從帆布包掏出張印著便利店關東煮的明信片："上次忘了給您，這是我的新作品系列，叫 ' 深夜食堂里的城市故事 '。" 明信片背面，穿風衣的男人和扎馬尾的女孩坐在便利店餐桌前，碗里的熱氣正化作云朵飄向天花板。
陸沉接過明信片的瞬間，指腹觸到她留在紙面上的鉛筆印。畫面右下角有行小字："給總買走最后一份關東煮的人"。他忽然輕笑，聲音像融化的巧克力："蘇小姐觀察力很敏銳，連我總穿風衣都注意到了。"
蘇晚的耳尖突然發(fā)燙，想起便利店那晚他風衣下擺沾著的雨水，想起速寫本里那張被她偷偷畫了無數(shù)次的側(cè)臉。她慌忙翻開資料夾，抽出幾幅樣稿："這是我之前畫的老城區(qū)改造系列，您看這個修鞋攤，旁邊的梧桐樹影剛好落在修補好的皮鞋上......"
兩人的討論漸漸深入，從建筑結(jié)構到光影運用，從色彩搭配到情感表達。當蘇晚說到如何用插畫表現(xiàn) "時光的痕跡" 時，陸沉忽然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個筆記本，里面貼滿了老照片：褪色的門牌、生銹的門環(huán)、爬滿爬山虎的墻垣，每張照片旁都有鋼筆寫下的設計批注。
"這些是......" 蘇晚看著其中一張照片，心突然漏跳半拍 —— 穿白襯衫的少年站在天臺晾衣繩前，手里攥著被風吹皺的圖紙，背景里的晾衣繩上，正飄著件和她畫中一模一樣的白襯衫。
"小時候收集的城市碎片。" 陸沉的手指停在照片上，聲音輕得像片羽毛，"總覺得每個老物件都藏著故事，就像你的插畫，能讓看不見的時光顯形。" 他抬頭時，目光里有細碎的光在跳動，"所以，我們很需要你這樣的插畫師，把建筑的靈魂畫出來。"
暮色漸漸漫進咖啡館，落地窗外的街燈次第亮起。蘇晚收拾畫具時，發(fā)現(xiàn)陸沉的筆記本里夾著張便利貼，正是她在便利店給的那張，背面的 "已婚人士勿近" 被畫成了小太陽，旁邊多了行小字："戒指是父親送的家族信物"。
自動門開合的蜂鳴聲里，兩人在街角道別。陸沉看著蘇晚蹦跳著穿過馬路，帆布包上的鈴鐺在晚風中叮當作響，像串沒唱完的歌謠。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明信片，忽然覺得掌心發(fā)燙 —— 那個在便利店里搶關東煮的女孩，那個把城市碎片畫成詩的插畫師，正像她筆下的陽光，慢慢照進他習慣了深夜漫步的世界。
回到辦公室，陸沉打開電腦，新建的文件夾命名為 "時光里插畫合作"。屏幕亮起的瞬間，便利店監(jiān)控截圖里的場景跳了出來：穿米色衛(wèi)衣的女孩正踮腳去夠貨架頂層的辣椒醬，發(fā)梢沾著的顏料在燈光下像撒了把星星。他忽然輕笑，指尖在鍵盤上敲打："第一幅插畫，或許可以從留白咖啡館的旋轉(zhuǎn)樓梯開始？"
窗外的月亮升起來了，像枚被誰咬了一口的關東煮。陸沉摸著無名指上的銀戒，忽然想起蘇晚畫的那張?zhí)炫_晾衣圖 —— 原來有些時光碎片，早在十年前就已埋下，只等某個雨夜的便利店，某個街角的咖啡館，讓它們在畫筆下重新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