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考出分前一天，大姨家就為表哥擺了慶功宴。
“大姐，這慶功宴擺得也太早了吧？”
“我家明軒早就估完分了！清北隨便挑！”
大姨又轉頭看向我媽，
“小妹啊，阿衍是不是走的單招？”
我媽訕訕地說：“孩子能考上心儀的大學就行。”
大姨夫哈哈大笑，“那個笨小子能考上的也配叫大學？”
媽媽的笑容僵在臉上，親戚們的目光齊刷刷砸過來。
我笑了笑，“我上什么大學，得看各大高校的誠意。”
“畢竟省狀元還是挺搶手的。”
“我家明軒模考全市前十，都沒敢說自己能拿狀元！”
大姨夫把奔馳車鑰匙拍在桌上。
“你要是真能比明軒考的多，這車歸你！你要是考不過明軒......”
“你家那破車......算了”
我慢條斯理地和我媽說：
“媽，把咱家房產證拿來！”
1、
“你說什么？”
大姨夫像是沒聽清，往前探了探身。
“拿房產證？你家那老破小值幾個錢？”
他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拍著大腿差點把椅子坐塌，
“行！小子，這可是你說的！要是你考不過明軒，我就要你家那套破房子。”
“正好給我家保姆當宿舍！”
二舅搓著煙盒上前，
“都是親戚，哈哈哈哈，大家都喝多了，不至于不至于！”
他話音未落，大姨夫就把手里的酒杯重重砸在桌上，
“誰說都沒用！二弟你要是再當和事佬，明天我就撤了你家廠子的投資！”
二舅的嘴唇哆嗦了兩下，最終還是默默地退回人群。
我媽攥著我的袖子，指尖幾乎嵌進肉里，聲音發顫：
“阿衍，快給你大姨夫道個歉......”
“媽，我是認真的。”
記憶突然回到小學一年級。
我因為說話晚，被老師叫去辦公室談心。
大姨聽說后，特意帶著考了雙百的林明軒來我家“探望”。
當著我媽的面拍著林明軒的頭：
“阿衍這孩子就是開竅晚，不像我們明軒，一歲就會背唐詩了。”
那時她眼里的輕蔑，和此刻大姨夫拍在桌上的奔馳鑰匙一樣刺眼。
我小時候學1加1都學了半個月。
大姨把這件事當成笑柄在家族群里面傳播。
我和表哥同歲，打從穿開襠褲起，大姨的吹噓表哥時從不會忘記踩我一腳。
大姨夫是做建材發的家，暴發戶的優越感刻在骨子里。
他看我們這些窮親戚的眼神，總帶著打量廢品般的審視。
和我們說話時語氣里的輕蔑藏都藏不住。
最讓我惡心的是逢年過節的牌局。
他的牌不好時就把一沓鈔票拍在桌上，瞇著眼看我們：
“怎么？不敢跟？”
一副篤定我們輸不起的樣子。
現在他也是如此。
我媽急得直擺手，臉上堆著苦笑：
“大姐夫，孩子年輕氣盛，您多擔待......”
大姨夫扯了扯嘴角，露出早就料到的表情。
肥碩的手指在奔馳鑰匙上敲得噠噠響：
“我就知道你不敢。”
他突然從皮夾里抽出一張銀行卡甩在桌上，
“再加50萬！小子，你敢接嗎？”
“給我道歉！”
大姨夫指著我的鼻子，唾沫星子濺到我臉上，
“一個學1+1都要半個月的傻子，還敢在這兒吹牛？”
“我看你就是爛泥扶不上墻，一輩子沒出息！”
“你胡說！”
我媽突然拔高聲音，攥著我袖子的手猛地松開，
“阿衍哪里傻了？他只是......”
“只是什么？”
大姨夫嗤笑一聲，“難道我說錯了？讓他給我磕頭認錯，這事就算了！不然......”
“不然怎樣？”
我媽突然打斷他，眼睛里泛起紅血絲，那是壓抑了十幾年的情緒在發燙，
“大姐夫，這些年你們一家怎么看不起我們的，當我們心里沒數嗎？”
她深吸一口氣，轉向我爸，“孩子他爸，去把房產證拿來！”
“既然你想玩，我們奉陪！”
2、
我爸將紅本本拍在石桌的時候。
大姨的指甲狠狠掐進了掌心。
這棟別墅是他們前年才換的，奔馳車月供還沒付清。
五十萬足夠讓他們傷筋動骨。
所謂的豪賭不過是虛張聲勢，想拿銅臭味嚇退我們這些窮親戚。
“小妹你瘋了！”大姨撲過來想搶房產證，
“那房子是你們唯一的家啊！你想想以后......”
“以后？”我打斷她，
“大姨是怕我們贏了，你們拿不出奔馳和五十萬吧？”
我故意拖長語調，看著她瞬間煞白的臉，
“沒事，現在取消賭約也來得及，我大人有大量，不計較。”
“取消？”
大姨夫的啤酒肚劇烈起伏，
“杜衍你少在這兒裝模作樣！今天就是你給我磕三個響頭，這賭約也沒得取消！”
我笑了，“誰說要取消了？”
“而且你就那么確定，輸的不是我表哥？”
“輸？”
林明軒猛地抬頭，
“從小學到高中，我那本學科的成績不比你強，拿什么跟我比？”
大姨立刻接腔，
“就是！我家明軒閉著眼睛考都比你強！”
“你那腦子，怕是連大專都考不上，還敢吹自己是狀元？”
“我看你是狀元夢做多了，腦子糊涂了！”
“那正好，今天這么多親戚在，就當是個見證。”
我擦了擦手，拿起房產證晃了晃，“大姨夫不會說話不算話吧？”
大姨夫梗著脖子吼道：
“我說話算話！要是你輸了，就把房子過戶給我！要是你贏了......”
他看了眼自己的奔馳車，咬著牙說，“車和錢都給你！”
“那就好。”我點點頭，對我爸媽笑了笑，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明天查分見。”
大姨夫擋住去路：“怎么？現在想跑？”
“我可告訴你，今天這賭約立下了，想賴賬可沒那么容易！”
“大姨夫說笑了，”我指了指周圍交頭接耳的親戚，
“這么多雙眼睛看著，我們跑什么？”
“哼，你們那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
他冷笑一聲，“等明天出分前腳底抹油，我上哪兒找你們去？”
我嘆了口氣，“我都不怕您拿了奔馳賴賬，您倒怕我們跑路？這氣量......”
“我什么身份？你們什么身份？想走可以......”
他指著我們一家三口，“你們三個現在就給我磕頭道歉，這事就算了！”
我爸往前一步想理論，被我輕輕攔住。
“那您想怎么辦？”
我抱起胳膊，語氣里沒什么情緒。
大姨夫立刻找出紙筆，“現場估分！”
“估分？”
“這也能當賭注？”
“當然以官網成績為準！”
他拍著桌子，，“現在先讓大家看看你這狀元的成色！”
“網上早就有答案，你不會連自己答了什么都記不住吧？”
林明軒上前一步，把打印好的高考答案拍在桌上，
“表弟，既然你這么有自信，就別磨嘰了。”
3、
我拉過椅子坐下，“那就開始吧。”
表哥嘴角掛著勝券在握的笑：
“表弟，先從數學開始吧。”
表哥拿起紅筆在答案紙上圈圈畫畫，在分數欄寫下145分。
他裝出懊惱的樣子：
“唉，最后一道大題步驟寫全了，就是馬虎了，不然能拿滿分！”
“145？！”
“這分夠上清華數學系了吧？”
聽著親戚們的震驚，大姨立刻挺直腰板，
“明軒這孩子就是太粗心！不然拿個滿分多好。”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我慢悠悠地拿起數學答案。
對完最后一道大題，我放下答案紙，拿起筆用力寫下一個大大的0。
“噗！”
大姨夫剛喝進嘴的紅酒噴了出來。
林明軒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一陣狂笑：
“0分？！杜衍你沒搞錯吧？把答題卡踩一腳鞋印也不至于零分吧？”
親戚們交頭接耳，看我的眼神從同情變成了嘲笑。
仿佛已經看到我家房子過戶給大姨夫的場景。
接下來是理綜估分。
明軒在分數欄寫下285。
我對著理綜答案，對完最后一道生物遺傳題。
我面無表情地在分數欄又畫了個“0”。
“哈哈哈！又是0分！”
大姨拍著沙發扶手笑得前仰后合，
“我早說了吧？這小子當年偏要跟明軒學理科，我讓他選文科他不聽！”
“現在好了，理綜考0分，腦子果然是塊朽木！”
林明軒語文估了138分，英語估了142分，四門總分加起來710分。
大姨夫掃視全場，“看見沒？我家明軒這分數，別說清北，國外名校都搶著要！”
親戚們紛紛點頭，看我的眼神已經帶上了孺子不可教的惋惜。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震動起來，是省考試院的查分短信提示。
幾乎同時，林明軒的手機也響了。
大姨夫一把搶過他的手機準備查分。
卻被我抬手攔住：“等等。”
“等什么？”
大姨夫瞪著我，“怕了？現在知道慫了？”
“你要是不敢查分，就乖乖把你家房產證雙手奉上！”
我笑著說，“我想再加點賭注。”
“你敢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