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香培姑姑頓時臉色煞白,“娘娘,圣人不讓您提起已故二殿下的。”
左紉蕙起身,將畫紙小心置于窗下晾曬,哪怕過去十多年,再次聽見‘已故’二字,心尖還是止不住地發顫,她笑中滿是諷刺。
“他不讓我提起,無非就是怕自己想起來,他是怎么害死自己的兒子的。”
二皇子沈霽,與大皇子一母同胞,都是皇后所出。彼時左家盛極一時,左大人乃是翰林院院首,天下儒人的表率。而圣人也對皇后一見傾心,再見拜倒在其才華之下。
兩位皇子生于恩愛,本該金尊玉貴、衣食無憂地長大,卻一同死在十七年前的開國動亂,死時不過十歲,而左家也在朝代的更迭中,搖搖欲墜,逐漸走向衰落。
若說這一切沒有圣人的推波助瀾,左紉蕙如何都不信。
半生枕邊人,一朝知其心。真是惡心透了。
香培姑姑一時無言。
那畫紙上的墨跡在日頭的照耀下,很快便一點點干透。連帶著薄紙都起了些褶皺,她轉身,用鎮紙輕柔撫平后交給香培。
就在此時,殿外傳來動靜。
“皇后娘娘,太子妃求見。”
——
“說吧,今日來找本宮,有什么事情?”皇后臉上不喜不怒,也沒有太多親近的意思。
謝梨初知道,皇后本就不太在意沈容槐,更別提沈容槐的妻子,她謝梨初了。于是也不矯揉造作,開門見山說道。
“兒媳聽聞,太后將給夫君辦接風宴的事情交給了您還有我,兒媳是來請示母后的。”
左紉蕙吩咐香培倒茶,“你這次不推辭?”
“自是不推辭的。身為東宮太子妃,理應學會如何操持宴席,掌管宮中大小事宜。”
聽了謝梨初這番話,左紉蕙平淡的神色才多了幾分饒有趣味。 “若換作從前,你定會想方設法推辭。”
謝梨初心沉了下來,從前多有推辭,不過是謝家人還有葉婉兒不斷在她耳邊說,她打江南那樣的小地方來,什么都不會。就不要在眾人面前丟臉了。
如今她倒是會了,只是答應下操持宴席,是別有目的。
“還是母后洞若觀火,兒媳是有私心的。如今東宮來了位葉小姐,人人都明白殿下的心意。兒媳若是再不做好太子妃應做之事。只怕日后連這份倚靠都沒了。”
左紉蕙打量了座下的人幾眼,在說出這話時,謝梨初眼中并無妒恨,而是周全的謀劃,她雖不甚在意后宅之事如何。
可東宮有一位體面省事的太子妃,于所有人都有利。想到這兒,皇后沉吟片刻。
“你既開悟,本宮也不必多說。你且去辦,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問香培。”
說完,皇后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示意香培姑姑。
香培姑姑瞬間明了,將一幅金字請柬遞給謝梨初身邊的孔嬤嬤。
“你既做好了準備,想要做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不僅僅是要會操持宴席,還要會與婦人們打交道。這請柬乃是永康王妃送來的,本宮這幾日受了點風寒,正好由你代本宮前去。”
謝梨初權當皇后在做甩手掌柜,乖順地從從孔嬤嬤手中接過,恭敬行禮。
“是。多謝母后。既如此,兒媳便不打擾母后了。 ”
左紉蕙擺了擺手。
出了未央宮,謝梨初看著眼前富麗堂皇的宮殿,心里有些說不上的復雜。這里如今貴氣逼人,可等她來時。
皇后搬去了長秋宮成了太后,這里成了她的居所。四處雜草橫生,庭中古樹衰老,唯一有用處的,便是那口井。
立夏后,她常常與景兒打井水來鎮飯菜,求饅頭嗖得慢一些。若是沒有吃的,便打一碗井水果腹。她還記得那個味道,是甜的。
謝梨初緩緩垂下眼眸,“走吧。”
待謝梨初離開此處,回到東宮時。沈觀朝才追到了未央宮中,香培姑姑站在門前,恭敬道,“七殿下,太子妃方才已經回去了,眼下應當到東宮了。”
皇后的未央宮離董賢妃的承乾宮近,故而香培姑姑習慣了七皇子時常登門這件事。
沈觀朝略帶遺憾,低頭捧著手中木盒上的花雕摸索。
“皇嫂替我修好了佛珠,我才能獻給母妃,討母妃歡心的。原想感謝一番皇嫂,沒成想未來得及趕上。”
姑姑看了眼那木盒,安慰了一句。“七殿下若是有心感懷,哪怕不送東西,太子妃也會高興的。”
沈觀朝聽了話,點點頭往外走去。香培姑姑目送少年人悵然若失的背影,邁進門檻,將宮門重新關緊。
——
謝梨初并非立馬回了東宮,而是用剛從皇后那得來的口諭,借口出宮采買,來到了一處偏僻的小巷中。
秋粟早早等在了門外,見謝梨初來,彎腰行禮:“娘娘,人已經在里面了。”
謝梨初點點頭,帶著兩人走進去。
廢棄老舊的院子中,連夏日的暑熱都透不進,四處散發著幽冷。張嬤嬤趴在地上,蠕動著想要去夠桌上的水。
吱呀——
柴門被打開,有人走了進來。張嬤嬤看過去,發出宛若風箱般的笑聲。
“想不到,居然是你救了我。”
謝梨初從門外踏入,眸光依舊帶著寒意。早在離開葉婉兒的西院前,她便知道葉婉兒絕對不會容下一個糊涂老嬤在身邊。
謝梨初從門外踏入,眸光依舊帶著寒意。
早在離開葉婉兒的西院前,她便知道葉婉兒絕對不會容下一個糊涂老嬤在身邊,于是提前吩咐了秋粟,將張嬤嬤被捂嘴丟進池塘時撿回來。
“嗬——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不會告訴你的。”張嬤嬤眼眸中浸滿了惡毒。
“是嗎?”謝梨初站在張嬤嬤腳下,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像極了前世她跪在張嬤嬤腳邊,匍匐地求她讓景兒醫治。
謝梨初將準備好的軟鞭取出來,揚手作勢就要打下去。
“住手!你就不怕鬧出動靜被殿下和小姐發現嗎?!”張嬤嬤不斷滑動脖子,眼里是沒底的兇惡。
謝梨初笑了,“我既敢打你,便做好了準備,至于葉婉兒么......”
她頓了頓,笑意深了幾分:“就是她命人溺斃的你,你以為,她還會來救你嗎?”
張嬤嬤聽著謝梨初的話,渾身都止不住的顫抖。
方才的五十大板早已讓她頭昏眼花,眼下若是再挨鞭子,還不如讓她去死!
謝梨初繞著張嬤嬤又走了一圈,搖頭嘆息了聲,滿是可惜。
“真是可憐啊,你兢兢業業一心為了她這個小姐,壞事做盡。如今又為她挨了我的打,卻落得這么個下場。”
“張嬤嬤,你不會覺得憤怒么?”謝梨初俯身,朱唇輕啟,“若你愿意告訴我,葉婉兒腹中孩子是誰的,我大可放你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