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掙的錢不也是家里的錢嗎?有什么不能拿出來用的。”黎母立即反駁道。
“行了,都別吵了。”
“阿梔那是她辛辛苦苦去山里采藥換來的,誰也不能逼她把那錢拿出來,我看病吃藥的錢,我自然還是拿得出來的。”
黎朔聽他們吵的不可開交,吵的頭都疼了,趕緊呵止住吵下去的趨勢。
頓時都不說話了。
余小嫣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都餓了吧,飯菜都已經弄好了,都先去吃飯吧。”
飯桌上的粗陶碗擺放整齊在飯桌上,看得出來已經熱過很多次了。
余小嫣用粗布圍裙擦著手,招呼著幾人坐下吃飯,把黎朔的那份端到了他房里,他不便下地,只能在床榻上將就一下吃了。
眾人吃完飯后,黎梔主動幫余小嫣收拾飯桌,讓她也好好休息休息,本身就是一個孕婦,就不該這么勞累。
入了夜,雨也停了,空氣中只剩下雨后的清新,絲毫不見傍晚時的傾盆大雨。
濃墨般的夜色裹著潮濕山霧,山中起了霧,這也讓黎梔心里發怵。
黎梔帶著黎天把他哄睡之后,吹滅了蠟燭,過了一會兒她輕手輕腳的下了床。
她輕推開了西廂的門,破舊的木門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月光在粗布裙擺上洇開一片銀霜,黎梔去到院子角落,背簍里的藥鋤碰著發出細響。
"阿梔?"東廂傳來木窗支起的聲響。
她僵在原地,看著余小嫣披著單衣探出頭來,發間木簪歪斜著將墜未墜。
“又要進山?”余小嫣聲音壓得極低,眼尾掃過正屋方向,“昨兒剛下過雨,石崖滑得很,今夜還是先別去了吧。”
“昨日午時我與濟世堂做了個長期合作,給他們提供藥材。”
黎梔將麻繩往腰間緊了緊,眼睛瞥了一眼屋內的黎朔,“眼下大哥又受了傷,我想著多去采一下藥材,能多賣一些好價錢。”那露水浸得指尖發涼。
“也趁這幾日剛給他們做生意......”話音未落,正屋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緊接著是黎母帶著痰音的咳嗽。
余小嫣慌忙比了個噤聲手勢,月色照亮她眼下青影:"娘這些天總盯著西墻那個陶罐,你......"話到此處戛然而止,兩人同時望向正屋。
黎梔摸到袖中硬物——濟世堂給的三兩銀子用葛布包了三層,此刻硌得掌心生疼。
她放在家里不放心黎母,還是帶著在身上貼身放著安心一點。
她想起黎朔的腿傷,又還有余小嫣三月不到的身孕,家里還有一個小弟,都要吃喝拉撒,不久小弟也要上學堂了。
"嫂嫂回吧,露重。"她轉身沒入山道,草鞋碾碎滿地月光。
余小嫣看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放下了支起來的窗口,吹滅了蠟燭。
......
腐葉在腳下發出黏膩聲響,黎梔攥著藥鋤的手指節發白。
山道的青苔裹著雨水滑得瘆人,黎梔攥著路邊的野藤,藥鋤拿在手上,在月光下劃出冷冽的弧光。
她剛割下一捧金絲蕨,忽聞山風卷來濃重的血腥味,混著松針的清苦鉆進鼻腔。
循味撥開荊棘,一具染血的玄色身影倒在野杜鵑叢中,繡著金線云紋的衣擺浸在泥水里,腰間玉帶斷裂成三截。
那人睫羽輕顫,蒼白如紙的臉上還沾著未干的雨水:“姑娘……救我……”話音未落,喉間溢出暗紅血沫。
黎梔本能地后退半步,卻見對方腰間垂落的玉佩泛著溫潤柔光——那是塊羊脂白玉,雕著五爪蟠龍紋,絕非尋常人家所有。
黎梔還是看過不少電視劇的,知道路邊的男子不能救,救了便會惹出大禍。
“可......這也是一條人命啊。”
山霧驟然漫上來,裹著隱隱約約的馬蹄聲。
黎梔一咬牙,狠下心。
她用力扯下扯下圍裙,將那人傷口草草包扎,還把金絲蕨碾碎為他止了血。
血浸透粗布的觸感讓她指尖發顫,想起大哥腿上的傷換藥時染紅的帕子。
“忍著些。”她將人架在肩頭,往記憶中爹娘昨日待的山洞里挪去。
那人比想象中更沉,藥鋤在碎石上磕出火星,驚起一群飛鳥。
洞內更加陰冷潮濕,黎梔拿出隨身帶著的火折子,挑了一些干燥的木材生了一堆火。
山洞里的溫度回暖了起來。
"水......"青年喉嚨里滾出氣音,腰間玉佩隨著喘息晃動。
“你說什么,要喝水嗎?”黎梔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只能湊近了去。
黎梔取下隨身攜帶的水袋,一點一點喂到寧遠辭嘴里去。
寧遠辭漸漸蘇醒過來,他眼前一片黑暗,他不知道的是正在他面前有一堆火。
“姑娘,現下是什么時辰了。”
“丑時三刻了。”黎梔有些疑惑的回答他,手上的動作也不停。
寧遠辭能感覺到面上有溫暖的火堆,卻見不到明亮,“姑娘可是生火了?”
“怎的卻看不見火光?”寧遠辭眼中一片茫然,聚不上焦。
黎梔心里漏了一拍,“遭了,看不見了?更好,不會認得我,以后也不會惹上什么大麻煩。”
“應該是你腦部受到重創了,導致的短暫性失明,過段時間應該就會好,待我下山后我便去報官,讓你的家人來領你吧。”
“姑娘,你姓甚名誰,家住何方?我好報答姑娘。”
黎梔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思量了一番才說話,“山里人沒有名字,我四海為家。”反正日后也不會再見面。
“此玉......可換百石糧。”寧遠辭摸索著解下玉佩,聲音仍帶著血氣,“但若姑娘去官府......怕是不妥。”
"我只要二十兩。"黎梔打斷他,指尖摩挲著玉上盤螭紋路。
穿越前在拍賣行實習時,這種羊脂玉成交價后面至少跟四個零。但此刻她更想要能立即買米的碎銀,而不是招災惹禍的皇家信物。
“二十兩.......我身上只有此物件,不曾帶銀錢出門過。”寧遠辭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掩蓋著他的雙眼,也看不見他的神情。
山洞里的火堆噼啪炸響,黎梔沉默了。也沒說話,只用衣角裹著滾燙的石塊,輕輕壓在青年滲血的繃帶上。
他突然抬手扣住她手腕,空洞的瞳孔映著火光,卻聚不起半點焦距。
“在下多謝姑娘救命之恩,這玉佩萬萬要收下,日后我也好報答姑娘。”
“報答就不必了。”黎梔抽回手,壓低了聲音,不讓他聽見原本的聲音。
寧遠辭忽然輕笑,骨節分明的手指撫過潮濕的巖壁,“姑娘平日可是用艾草熏香?”
黎梔沒理他,只把他安頓好了之后便繼續出去采藥。
......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進山洞時,黎梔正好趕了回來,搜尋一夜也不見什么藥材了,心里不由得氣餒。
回身撞見寧遠辭用劍鞘探路,玄衣下擺掃過滿地碎金——是昨夜被她抖落的金絲蕨。
他忽然彎腰摸索,沾了金粉的指尖在晨光中熠熠生輝。
"小心!"黎梔脫口而出時才驚覺犯蠢。果然見他動作頓住,耳尖微微抽動:"西北方向三十步,有山泉?"
她屏住呼吸點頭,又想起他看不見。
正要開口,寧遠辭忽然將金粉抹在劍柄凹槽處,“這金鱗粉遇水即溶,姑娘若去鎮上.......可要避開水源。”
“這金鱗粉可入藥,能賣不少錢。”寧遠辭聲音雖虛弱,卻帶著篤定。
黎梔心中一動,沒想到這孢子還有這等用處。“你怎么知道這是金鱗粉?”她忍不住問道。
寧遠辭淡淡一笑,“我曾游歷四方,略通藥理。”黎梔心中盤算著,若這金鱗粉真能賣錢,倒是能解家中燃眉之急。
她迅速收集起地上的金鱗粉,又將寧遠辭扶回山洞。“你好好養傷,我這就去鎮上看看能否把這金鱗粉賣出去。”黎梔說道。
寧遠辭微微點頭,“姑娘小心,若遇到麻煩,亮出玉佩或許能解困。”黎梔應了一聲,便匆匆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