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之鏡碎裂的聲音像是千萬塊玻璃同時被碾碎。
蘇小暖拖著祁墨向水面游去，背后的深淵傳來某種龐然大物蘇醒的震顫。水流變得粘稠，阻力大得不可思議，仿佛整片弱水都在阻止他們逃離。祁墨的狀態極不穩定，右眼的金光忽明忽暗，左臂的骨甲不受控制地生長又消退，像是兩種力量在他體內展開拉鋸戰。
鎖骨處的銀紋突然刺痛，蘇小暖猛地扭頭——
鏡面徹底崩塌的瞬間，一只蒼白的手從裂縫中伸出。那只手比記憶中的更加枯瘦，指甲漆黑如墨，指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一種泛著金光的銀色液體。手的主人尚未完全現身，但恐怖的壓迫感已經讓四周的弱水沸騰起來。
“滄溟的本體......”祁墨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他感應到了分魂的消亡......”
蘇小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彌漫。她抓住祁墨的衣領，強迫他與自己對視：“怎么阻止他？”
祁墨的瞳孔劇烈收縮，右眼的金光短暫消退：“找到......圣女......”
話音未落，一股巨力從下方襲來。無形的沖擊波將兩人炸出水面，重重摔在岸邊堅硬的巖石上。蘇小暖的肋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喉頭涌上一股腥甜。她掙扎著撐起身體，發現他們被沖到了陌生的河灘——不是歸墟，也不是昆侖，而是一條寬闊的黑色河流岸邊，兩岸長滿血紅色的蘆葦。
祁墨昏迷不醒，呼吸微弱到幾乎察覺不到。那根連接兩人的銀金細線黯淡無光，像是隨時會斷裂。蘇小暖顫抖著檢查他的傷勢，手指觸到他后頸時突然僵住——
一個全新的符文正在皮膚下成形，形狀像是一只展翅的鳳凰，與弱水之鏡中央的鳳印一模一樣。
“這是......”
“仙族的追蹤標記?！?/p>
陌生的女聲從背后傳來。蘇小暖猛地轉身，看到一個身著素白長裙的女子站在蘆葦叢中。她的面容隱在兜帽陰影里，只露出線條精致的下巴和一抹淡色的唇。最詭異的是，她身上散發著與祁墨完全相同的氣息——不是相似，而是一模一樣，連呼吸的節奏都分毫不差。
“你是誰？”蘇小暖擋在祁墨身前，玉墜的根系在皮下蠢蠢欲動。
女子緩步走近，月光照亮了她的臉——
蘇小暖的血液瞬間凍結。
那是一張與她完全相同的臉。不，準確地說，是她在弱水中看到的倒影——銀發金瞳，氣質冷冽，脖頸處有完整的同心草紋身。唯一不同的是，這個“蘇小暖”的左眼是純粹的金色，沒有半點人類特征。
“我是昆侖圣女，璃月的繼承者?！迸游⑽⒁恍?，露出尖銳的犬齒，“也是你的替代品。”
她突然掀開左袖，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傷痕——每一道都是刀刻的符文，與蘇小暖體內生長的血色根系完全對應。
“三百年了，仙族一直在培養容器?！笔ヅ┥聿榭雌钅臓顩r，動作熟練得令人毛骨悚然，“我是第九十九號失敗品，而你是唯一成功的那個?！?/p>
蘇小暖的指尖凝聚出一根血色尖刺，抵在圣女咽喉：“離他遠點。”
圣女不躲不閃，反而湊得更近：“殺了我，誰帶你們去安全的地方？滄溟的本體已經蘇醒，仙族和魔族都在追捕你們。”她突然指向祁墨后頸的鳳凰符文，“這個標記會在十二個時辰內引來'凈火'——仙族最殘酷的刑罰，連魂魄都能燒盡。”
河面突然翻涌起不自然的浪花。遠處的黑暗中，隱約可見幾點幽藍的火光正順流而下。
“追兵來了?！笔ヅ逼鹕?，“跟我走，或者留下來等死?！?/p>
她沒有等回答，轉身走入蘆葦叢。蘇小暖猶豫片刻，還是背起祁墨跟上。每走一步，斷裂的肋骨都傳來鉆心的疼痛，但更痛的是鎖骨處的銀紋——它正隨著與圣女距離的縮短而發燙，仿佛在警告什么。
蘆葦叢深處藏著一艘破舊的木船。船身刻滿隱匿符文，雖然簡陋，但足以避開一般追蹤術。圣女輕車熟路地解開纜繩，示意蘇小暖將祁墨放在船板上。
“我們去哪？”蘇小暖警惕地問。
“人界與魔域的夾縫?！笔ヅ畵u動船槳，“有個地方叫'無歸城'，是三百年前那場大戰的遺跡?！?/p>
船駛入河道中央時，昏迷的祁墨突然抽搐起來。他的右眼完全變成熔金色，左手骨甲暴漲，毫無預兆地掐住了圣女的脖子！
“祁墨！”蘇小暖去掰他的手指，卻發現觸感堅硬如鐵。
圣女卻笑了。她不掙扎，反而放松脖頸，任由骨甲刺入皮膚：“你認得出我的氣息，對不對？”她的聲音因窒息而嘶啞，“畢竟......我們流著相同的血......”
祁墨的動作突然停滯。他的瞳孔劇烈收縮，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圣女趁機掙脫，脖頸的傷口沒有流血，而是滲出銀色的液體——和祁墨的血一模一樣。
“你......”蘇小暖如遭雷擊，“你是......”
“我說過了?！笔ヅ寥ャy色血珠，“我是失敗品。”
她從懷中取出一塊殘缺的銅鏡碎片——與蘇小暖曾經持有的那塊正好能拼合。鏡面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一座燃燒的城池，城墻下堆積著無數童尸。
“璃月創造的同心草，本意是為了凈化魔氣。”圣女的指尖撫過鏡面，“但仙族把它改造成了武器，用來培養完美的魔君容器?！彼蝗蛔プ√K小暖的手腕，“而你，是唯一一個同時繼承了璃月血脈和滄溟印記的成品?！?/p>
船身突然劇烈搖晃。
河面浮現出巨大的漩渦，水流急速旋轉，形成一道通往地底的水梯。圣女不顧蘇小暖的掙扎，強行將銅鏡塞進她手中：“無歸城到了。記住，別相信任何長得像你我的存在——尤其是自稱'璃月'的那個?！?/p>
木船被漩渦吞沒的剎那，蘇小暖看到圣女站在岸邊，身形漸漸虛化。她的嘴唇開合，傳遞最后的警告：
“滄溟的本體在找你——不是為了復仇，而是為了完成璃月未盡的儀式?！?/p>
黑暗。然后是失重感。
蘇小暖抱著祁墨墜入無底深淵，銅鏡碎片在手中發燙。不知下墜了多久，兩人突然摔在一片柔軟的沙地上。
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座懸浮在虛空中的破碎城池。建筑風格介于仙族的縹緲與魔族的粗獷之間，街道上飄蕩著幽藍色的鬼火，卻沒有半個活人的影子。最詭異的是，整座城是倒置的——塔尖朝下，地基在上，仿佛被某種力量硬生生翻轉。
“無歸城......”祁墨虛弱地撐起身子，“三界交匯處的夾縫......”
他的右眼恢復了黑色，但瞳孔周圍的金環更加明顯了。后頸的鳳凰符文散發著微弱紅光，像是一盞即將熄滅的燈。
蘇小暖扶著他走向最近的建筑——一座半塌的鐘樓。樓內灰塵密布，但奇怪的是，桌上擺著一盞尚有余溫的茶，杯沿還沾著新鮮的口脂。
“有人剛離開......”蘇小暖警惕地環顧四周，“或者......一直在等我們?！?/p>
鐘樓二層傳來輕微的響動。祁墨示意她噤聲，悄無聲息地摸上樓梯。木制臺階在他腳下沒有發出半點聲響，這是仙族獵手的潛行技巧。
二樓空無一人，只有一面全身鏡立在中央。鏡框是用某種黑色木材雕刻的，紋路組成無數張痛苦的人臉。鏡面蒙著厚厚的灰塵，但依然能照出模糊的影像——
鏡中的“蘇小暖”對著他們微笑，然后抬手擦去了鏡面的灰塵。
現實中的蘇小暖毛骨悚然——她根本沒有動！
“歡迎回家?！辩R中的她開口說道，聲音像是隔著水層傳來，“璃月大人等你們很久了?！?/p>
鏡子突然變成液體狀，伸出一只蒼白的手，抓住蘇小暖的手腕就往里拽！祁墨的骨甲瞬間暴起，斬向那只手，卻劈了個空——手臂化作黑煙消散，又在他們身后重新凝聚。
這次不止一只手，而是半個身體——銀發金瞳的“蘇小暖”從鏡中跨出，衣著打扮與圣女一模一樣，只是氣質更加陰冷。她脖頸處的同心草紋身是黑色的，像是一張丑陋的蛛網。
“第九十九號失敗了？”她歪頭打量蘇小暖，露出失望的表情，“我還以為能多玩一會兒。”
祁墨擋在兩人之間：“璃月？”
“聰明?！迸印蛘哒f璃月的幻象——打了個響指。整個鐘樓突然扭曲變形，墻壁如融化的蠟般坍塌，露出外面的真實景象——
無歸城根本不是倒置的。
倒置的是他們。
兩人此刻站在一座高塔的天花板上，頭頂是“下方”的街道，腳下是“上方”的天空。更可怕的是，城中飄蕩的不是鬼火，而是成千上萬盞靈燭——每盞燈芯里都囚禁著一個孩童的精魂。
“喜歡我的玩具城嗎？”璃月輕盈地“倒立”行走，銀發垂向“天空”，“滄溟哥哥總說我長不大......”
她突然出現在蘇小暖面前，近得能聞到呼吸里的血腥氣：“但現在，我終于找到長大的方法了。”
冰冷的手指貼上蘇小暖的心口，那里的銀紋劇烈灼痛。璃月的聲音突然變成無數孩童的合音：
“把你的身體給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