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出枕頭下那張皺巴巴的診斷書。＞上面寫著：誤診，只是嚴(yán)重肺炎。---這咳嗽真要命。

咳起來像是要把我這副老骨頭架子從里到外拆散了，再一股腦嘔出來才算完。

喉嚨里那股腥甜味兒，鐵銹似的，死死纏著，吐了半年，吐出來的痰里總帶著紅絲絲，

像開敗了的爛桃花瓣子。胸口里頭那點(diǎn)氣，就跟破風(fēng)箱似的，呼哧呼哧，拉得生疼。

村東頭的老張頭，戴著那副斷了一條腿、拿膠布纏了又纏的老花鏡，給我號(hào)了半天脈，

又扒開我眼皮瞅了半天。他那張老樹皮似的臉皺得更緊了，深深嘆了口氣，那氣嘆得，

像從我自家肺管子深處抽出來的一樣：“有田啊……不是我說喪氣話，你這……怕是……唉！

”他搖著那顆花白的腦袋，手指頭哆哆嗦嗦指著我，“聽我一句，趕緊的，

去城里大醫(yī)院查查吧。咱這土坷垃里，瞧不出個(gè)真章。再拖下去……怕是要熬不過今年冬嘍。

”老張頭的話，砸在我耳朵里，像塊冰疙瘩，又冷又沉，一路往下墜，直直砸進(jìn)心窩子里，

砸得那地方空落落的，直灌冷風(fēng)。熬不過今年冬？我李有田，活了六十個(gè)年頭，

在黃土里刨了一輩子食兒，跟老天爺搶收成，跟病痛耗日子，沒成想，臨了臨了，

閻王爺?shù)奶樱沁@么個(gè)下法。這消息，它自個(gè)兒長(zhǎng)了腿，長(zhǎng)了翅膀，

比燒荒的火苗子竄得還快。也就隔了一天一夜的功夫，

我那三個(gè)寶貝疙瘩——在城里扎了根的大兒子建國(guó)、二閨女秀英、小兒子衛(wèi)東，

全像約好了似的，呼啦啦全撲騰回來了。拖拉機(jī)的黑煙還沒散盡，

那腳步聲、說話聲就攪得我那三間破舊的泥坯房里嗡嗡響。老大李建國(guó)，

一身半新不舊的中山裝，頭發(fā)梳得油光水滑，蒼蠅站上去都得劈叉。他一進(jìn)門，

那眉頭就鎖得死緊，好像我這破屋子里的霉味熏著他了。他“噗通”一聲跪在炕沿前，

攥著我的手，那手勁兒大得，捏得我骨頭縫都疼。“爹啊！”他嗓門洪亮，

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您受苦了！咱不在這小地方耽誤了，收拾收拾，跟我進(jìn)城！

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