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的死寂如同沉重的棺蓋,壓得洛無塵幾乎喘不過氣。
角落那片深邃的陰影,如同“淵”沉默而冰冷的注視,無處不在。
他閉上眼,強迫自己忽略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將殘存的所有心神,都沉入氣海深處那一點微弱的琉璃星火。
汲取靈氣。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也是活下去、變強的唯一途徑。
石室內的天地靈氣稀薄得可憐,如同干涸河床上的水汽。
洛無塵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那寸許琉璃脈絡,如同用最纖細的針尖,艱難地從虛無中挑取著肉眼難見的靈氣微粒。
每一次成功的汲取,都伴隨著微弱的刺痛。
那新生的琉璃脈絡脆弱得如同初生的蝶翼,每一次靈氣的注入、轉化,都像是在其纖細的通道內刮過粗糙的砂礫。
過程緩慢得令人絕望,一個時辰過去,能汲取轉化的靈氣,微乎其微,僅僅讓那點琉璃星核的光芒,似乎……穩定了那么一絲絲,不再像風中殘燭般隨時可能熄滅。
身體的劇痛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后背藥膏帶來的清涼麻癢與傷口深處的刺痛交織;
雙臂固定處傳來的骨骼摩擦痛楚;內腑如同被揉搓過的鈍痛;
還有那碗“焚星煉脈散”帶來的、仿佛將靈魂都灼燒了一遍的虛弱感……這一切都瘋狂消耗著他的精神和體力。
饑餓感如同蘇醒的毒蛇,開始啃噬他的胃。喉嚨干渴得如同被砂紙摩擦。
身體的極度虛弱讓他對環境的感知都變得模糊,石壁的冰冷透過獸皮和麻袍,貪婪地汲取著他本就微弱的體溫。
時間失去了意義,只有痛苦、虛弱和那蝸牛爬行般的靈氣汲取構成了全部。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是兩天。
洛無塵的精神和體力都瀕臨枯竭的邊緣。
就在他意識即將再次沉淪于昏睡與黑暗時,一股更加濃郁、更加清冽苦澀的藥石氣息,混合著一股……新鮮血液的腥甜,從石室深處那片陰影中飄散出來。
他艱難地睜開眼。
“淵”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石床邊,手中端著一個新的石碗。
碗中的液體不再是墨綠色的藥膏,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粘稠如血,表面漂浮著幾縷未化開的、類似某種礦石的黑色粉末,散發著比“焚星煉脈散”更加刺鼻、更令人心悸的腥苦與霸道氣息。
更讓洛無塵瞳孔驟縮的是,“淵”另一只手中,赫然提著一只還在微微抽搐的、形似穿山甲、但體型更大、甲殼上布滿尖銳骨刺的妖獸!
那妖獸的脖頸被某種力量整齊地切開,暗紅色的血液正汩汩流入“淵”腳邊一個粗糙的石盆中!
濃烈的血腥味正是來源于此!
那妖獸的氣息,赫然達到了二階中期!
“喝掉它。”
“淵”的聲音毫無波瀾,將石碗遞到洛無塵面前。陰影下的目光冰冷地注視著他,不容拒絕。
洛無塵看著碗中那粘稠、散發著血腥與礦石腥苦的暗紅液體,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他毫不懷疑,這碗東西蘊含的霸烈藥力,絕不會比之前的“焚星煉脈散”溫和!
“這……又是什么?”
他的聲音干澀嘶啞,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懼。
“‘血髓淬星引’。”
“淵”平淡地報出名字,仿佛在說一件尋常物品。
“二階‘巖甲犰’的精血為主,混合‘蝕骨星砂’粉末,輔以七種此地特有的陰寒草藥熬煉。固本培元,刺激星源活性,加速脈絡重塑。”
他頓了頓,補充道,聲音帶著一絲殘酷的意味:“當然,前提是你能承受得住其中駁雜狂暴的妖力、星砂的侵蝕之力以及藥性的沖擊。否則,爆體而亡,或者星種被妖力污染、徹底廢掉,也是尋常。”
洛無塵的心沉到了谷底。
這又是一場賭命!
用這碗比毒藥更可怕的“補藥”,去賭自己那點脆弱的琉璃火種能否在狂暴沖擊中壯大一絲,還是被徹底摧毀!
“我……沒有選擇,對嗎?”
洛無塵看著“淵”陰影下模糊的臉,眼中充滿了絕望的平靜。
“淵”沒有回答,只是將石碗又往前遞了一寸。
沉默,即是答案。
洛無塵顫抖著抬起勉強能動的左手。
指尖觸碰到石碗的邊緣,滾燙的溫度和碗中藥液散發出的、仿佛能腐蝕靈魂的腥苦氣息,讓他手臂的肌肉都在痙攣。
他想起了葬星湖底的冰冷,想起了母親胸口的焚天神紋,想起了暴雨夜的追殺……還有體內那點倔強燃燒的琉璃星火。
不能死在這里!至少,不能像垃圾一樣被這碗毒藥毒死!
一股狠戾之氣從心底升起,壓過了恐懼。他猛地抓住石碗,不顧滾燙和顫抖,如同飲下最烈的復仇毒酒,仰頭將那碗粘稠、腥苦、霸烈無比的“血髓淬星引”,一飲而盡!
“咕咚……呃!”
藥液入喉,如同吞下了一口燃燒的巖漿,混雜著無數碎裂的刀片和冰錐!
剎那間,洛無塵感覺自己的喉嚨、食道、胃部,仿佛被無數只瘋狂的毒蟲啃噬、撕扯!
比“焚星煉脈散”更加狂暴、更加駁雜的能量洪流,如同失控的洪水猛獸,瞬間沖垮了他本就脆弱不堪的防線,狠狠灌入他那寸許琉璃脈絡和微弱的琉璃星核之中!
“啊——!!!”
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在石室中炸響!
洛無塵的身體如同被扔進油鍋的活蝦,在石床上瘋狂地扭曲、彈跳!七竅之中,瞬間涌出混雜著黑血和暗紅妖氣的粘稠液體!
體內,那寸許琉璃脈絡在狂暴能量的沖擊下,瞬間膨脹、扭曲,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仿佛下一秒就要寸寸斷裂!
琉璃星核的光芒瘋狂閃爍,明滅不定,被駁雜的妖力、陰寒的藥力以及星砂那帶著侵蝕性的能量瘋狂沖擊、污染!
劇痛!撕裂!腐蝕!冰寒!灼燒!
無數種極致的痛苦如同海嘯般將他徹底淹沒!他的意識在狂暴的能量風暴和極致的痛苦中,如同怒濤中的一葉扁舟,瞬間被撕扯得支離破碎!
這一次,“淵”沒有旁觀。他伸出一根蒼白的手指,指尖凝聚著一縷極其精純、帶著禁錮與疏導意味的黑色能量,輕輕點在了洛無塵劇烈痙攣的眉心。
一股冰冷、強大、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間侵入洛無塵混亂的識海和狂暴的體內!
這股力量并非治療,而是……強行鎮壓與疏導!
它如同一根冰冷的鋼釬,蠻橫地刺入那狂暴混亂的能量洪流中,強行將其分流、約束!
一部分狂暴的妖力和星砂侵蝕之力被這股力量強行剝離、壓縮、暫時封禁在洛無塵身體某個角落;
另一部分相對“溫和”的藥力和精血能量,則被這股力量粗暴地、不容反抗地……摁進了那寸許琉璃脈絡和琉璃星核之中!
“呃……噗!”
洛無塵再次狂噴出一口帶著內臟碎片的黑血,身體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癱軟下去。
極致的痛苦并未消失,但那種身體和星脈即將被徹底撐爆、污染、撕裂的毀滅感,被強行遏制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尖銳、更加深沉的痛苦——那寸許琉璃脈絡在“淵”的強行壓制和能量灌注下,如同被強行撐開的皮管,正艱難地、痛苦地承受著遠超其負荷的能量沖擊!
每一次能量的注入,都伴隨著脈絡壁被強行拓寬、撕裂又在新生的藥力下艱難愈合的劇痛!
琉璃星核也在瘋狂旋轉、震動,光芒在駁雜與純凈間劇烈掙扎,仿佛隨時都會崩潰!
這不再是溫養,而是一場由“淵”親手主導的、殘酷的……淬煉與重塑!
洛無塵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如同瀕死的魚,在石床上無意識地抽搐,喉嚨里發出嗬嗬的破音。
他的意識在無邊的痛苦中沉浮,只剩下一點微弱的、源自九世輪回烙印的求生本能,在瘋狂地呼應著、引導著那琉璃星核,試圖在這狂暴的洪流中守住最后一點純凈的核心。
“淵”的手指依舊點在洛無塵眉心,陰影下的目光毫無波瀾,如同在觀察一件正在被鍛造的器物。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洛無塵體內那寸許琉璃脈絡在痛苦中艱難拓寬、星核在沖擊中竭力維持純凈的每一個細微變化。
“不夠……還差得遠……”
他心中低語,指尖的力量微調,再次將一股被封禁的駁雜妖力,強行導引出來,沖擊向那剛剛被拓寬一絲的琉璃脈絡!
“呃……”
洛無塵的身體猛地弓起,如同離水的蝦,眼珠幾乎要凸出眼眶!新一波更加兇猛的劇痛再次將他吞沒!
石室內,只剩下少年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喘息和那濃郁得化不開的血腥、藥石與絕望的氣息。
日復一日。
洛無塵如同墜入了無間煉獄。
他早已失去了對時間流逝的感知,只知每隔一段時間,“淵”便會如同索命的死神般出現,端來一碗碗名稱各異、但無一例外都蘊含著恐怖霸烈藥力或妖力的“補藥”。
有時是混合著劇毒蛇膽的陰寒藥液,有時是浸泡著某種奇異礦石粉末的灼熱湯劑,有時干脆就是某種強大妖獸剛取出的、還在搏動的心臟精血……
每一次飲下,都意味著新一輪生不如死的折磨。
“淵”會在他瀕臨崩潰的邊緣出手,以掌域境的恐怖力量,強行鎮壓狂暴能量,疏導、壓縮、引導,將他的身體和那寸許琉璃星脈,當成最堅韌(或最耐操)的熔爐與砧板,進行著殘酷到極致的淬煉與捶打!
痛苦是唯一的旋律。
但在這無休止的痛苦中,那寸許琉璃脈絡,正在以一種極其緩慢、極其痛苦的方式,被強行拓寬、凝實!
從最初的發絲般纖細、脆弱,逐漸變得如同細小的琉璃管道,雖然依舊纖細,卻透出一種被千錘百煉后的堅韌光澤!
琉璃星核的光芒,也在無數次駁雜能量的沖擊與純凈本源的堅守中,變得更加凝練、純粹,核心處那點透明的琉璃色,愈發深邃。
他后背的傷口在一次次劇痛的刺激和“淵”提供的詭異藥物作用下,竟也以遠超常理的速度在愈合,新生的肉芽頑強地覆蓋了深可見骨的創面,形成一道猙獰卻堅韌的疤痕。
右肋的陰雷之力被強行驅散,傷口結痂。雙臂的骨骼在固定和藥力滋養下,開始緩慢地愈合。
代價是巨大的。
他的身體消瘦得如同骷髏,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布滿了各種藥力沖突留下的暗色淤痕和細微裂口。
精神長期處于崩潰邊緣,眼神時常空洞麻木,只有在承受新一輪藥力沖擊時,才會爆發出野獸般的痛苦嘶吼和一絲不屈的狠戾。
他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人,更像是一件被“淵”反復鍛造、測試的兵器胚胎。
直到這一天。
當洛無塵再次從一碗混合著某種三階妖獸骨髓粉末的滾燙藥液中掙扎著恢復一絲清明時,他習慣性地內視己身。
氣海深處。
那點琉璃星核的光芒穩定而凝練,如同黑夜中最純凈的星辰。
而那寸許琉璃脈絡,已不再是寸許!它如同一條堅韌的琉璃細藤,從星核中延伸出來,雖然依舊纖細,卻已穩定地延伸了……三寸有余!
脈絡壁呈現出溫潤堅韌的琉璃質感,一絲絲微弱卻無比精純的星辰之力在其中緩緩流淌、循環!
一股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力量感,從這條三寸琉璃脈絡中傳遞出來!
雖然遠不如他全盛時期,甚至不如剛完成“引星啟脈”時的狀態,但這力量……更加凝練,更加純粹,更加貼近星辰本源!
更重要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條新生的琉璃脈絡,對游離在石室中稀薄靈氣的汲取速度和轉化效率,比最初那寸許時,快了數倍不止!
絲絲縷縷的靈氣,正自發地被脈絡吸引、納入、煉化,補充著身體的消耗,滋養著那點星核!
他……終于恢復了一絲能動用的力量!不再是純粹的、任人宰割的廢人!
洛無塵躺在冰冷的石床上,感受著體內那微弱卻堅韌的力量流淌,眼中沒有欣喜,只有一片深沉的冰冷和……刻骨的恨意。
這力量,是用無數次生不如死的痛苦換來的,是“淵”殘酷實驗的副產品。
他緩緩抬起恢復了些許力氣的左手,看著自己蒼白、布滿細微傷痕和藥漬的手掌。
指尖微動,一縷微弱得幾乎看不見、卻呈現出純凈琉璃色的星芒,如同跳躍的燭火,極其艱難地在他指尖凝聚、閃爍。
微弱,卻真實不虛!
就在這時,石室深處那片陰影,無聲地蠕動了一下。
“淵”的身影緩緩走出,如同融入黑暗的鬼魅。他那砂礫般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