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親王府，暮色四合。
沉重的朱漆大門在夜色中緩緩開啟，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府門前懸掛的燈籠在秋風中搖曳，昏黃的光線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更添幾分凄惶肅殺之氣。一輛不起眼的青帷馬車在數名神色凝重的侍衛護衛下，悄無聲息地駛入府門。
馬車徑直停在內儀門前。早已接到消息、帶著太醫和仆婦們等候多時的蘇培盛，立刻指揮著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太監上前，小心翼翼地從車廂里抬出一個擔架。
擔架上的人，正是雍親王胤禛。
他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干裂毫無血色，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雙目緊閉，眉頭因劇痛而死死地擰在一起。一身嶄新的靛藍色常服下擺處，隱隱透出深褐色的血漬，那是板子留下的印記。昔日里挺拔如松、威嚴自持的親王，此刻如同被抽掉了筋骨，虛弱地癱軟在擔架上，每一次輕微的顛簸都讓他發出壓抑不住的、痛苦的悶哼。
“爺……爺您撐著點！”蘇培盛的聲音帶著哭腔，小心翼翼地護在擔架旁，生怕手下人動作大了牽動主子的傷口。他心中恨得咬牙切齒，萬歲爺這三十大板，打得也太狠了！四爺平日里養尊處優，何曾受過這等皮肉之苦？這分明是殺雞儆猴，要拿四爺立威，給整個宗室勛貴看！就為了那點所謂的“皇家顏面”！
胤禛被抬進了前院正房。太醫早已候著，立刻上前查看傷勢。當看到那被血跡浸透的衣料下，皮開肉綻、高高腫起的臀腿時，饒是見慣傷勢的太醫也倒吸一口涼氣。清理傷口、上藥、包扎……整個過程中，胤禛死死咬緊牙關，身體因劇痛而不住地痙攣，豆大的汗珠滾落，浸濕了鬢角和枕巾。他腦中一片混沌，只有無盡的痛楚和屈辱在反復沖刷。
…………
韶光院。
與正院的緊張壓抑截然不同，宜修的小院此刻卻彌漫著一股難得的寧靜祥和。暖閣內，燭火明亮，地龍燒得暖融融的。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安神香和剛沏好的碧螺春清香。
宜修剛剛用完了晚膳。桌上擺著幾碟精致的菜肴：一盅燉得奶白濃郁的鯽魚豆腐湯，一碟清炒時蔬，一碟醬香濃郁的櫻桃肉，還有一小碗晶瑩剔透的碧粳米飯。她胃口極好，不僅喝光了湯，米飯也添了一次。此刻，她正心滿意足地倚靠在鋪著厚厚軟墊的暖榻上，手中捧著一盞清茶，悠閑地小口啜飲著，臉頰因溫暖和飽足而泛著健康的紅暈。重生以來，她從未如此刻這般放松和愜意。
“側福晉，您說四爺……什么時候能回來？”剪秋一邊收拾著碗碟，一邊忍不住低聲問道，臉上帶著一絲憂慮。
宜修放下茶盞，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因懷孕而有些酸軟的腰肢，語氣輕松得甚至帶著一絲愉悅：“急什么？該回來的時候自然會回來。蘇培盛是個機靈的，會照顧好四爺的。”她頓了頓，看著銅鏡中自己氣色紅潤的模樣，微微蹙了蹙眉，“不過……為了顯得本福晉‘憂心如焚’，剪秋，替我上個妝，憔悴些。”
剪秋會意，立刻取來妝奩。她動作輕柔地為宜修凈面，然后敷上一層薄薄的珍珠粉，刻意將膚色壓得蒼白。又用螺子黛淺淺地描了眉，顯得眉宇間帶著愁緒。最后，在眼下輕輕掃上一點淡淡的胭脂，營造出仿佛哭過、眼眶微紅的疲憊感。片刻功夫，鏡中那個容光煥發的宜修，便變成了一個因憂心夫君而憔悴不堪、楚楚可憐的柔弱孕婦。
“好了，繪春，去前面看看，四爺回來沒有。若回來了，立刻來報。”宜修對著鏡子端詳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滿意地點點頭，吩咐道。
…………
正院。
胤禛剛剛被安置在鋪著厚厚軟墊的拔步床上，太醫包扎完畢，開了藥方，又細細叮囑了諸多禁忌和護理事項，這才告退。蘇培盛正指揮著小丫鬟煎藥，門外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壓抑的啜泣聲。
“四爺！四爺！您怎么樣了？！您可別嚇唬妾身啊！” 人未到，聲先至。格格李靜言如同一陣旋風般沖了進來，她穿著鮮艷的桃紅色旗裝，臉上精心描繪的妝容此刻被淚水沖花，顯得有些狼狽。她一眼看到床上臉色慘白、氣息奄奄的胤禛，立刻撲倒在床邊，放聲大哭起來，那哭聲尖利凄切，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嗚嗚嗚……四爺啊！您怎么被打成這樣了？！那些天殺的奴才，下手怎么這么狠啊！您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妾身……妾身可怎么活啊！妾身還不如跟著您去了算了！嗚嗚嗚……”她一邊哭嚎，一邊不管不顧地就往胤禛身上撲，雙手緊緊抓住胤禛蓋在身上的錦被，力道之大，牽扯到了他臀部的傷口。
“嘶——！”胤禛原本昏昏沉沉，被這突如其來的劇痛和刺耳的哭聲激得渾身一顫，猛地倒吸一口冷氣，額頭上瞬間又沁出冷汗。他艱難地睜開眼，看著趴在自己身上哭天搶地的李靜言，只覺得一股邪火直沖頭頂，眼前陣陣發黑。他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李……李格格……你……壓到爺的傷口了！”
空氣瞬間凝固。
李靜言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抬起一張哭花的臉，茫然又尷尬地看著胤禛痛苦扭曲的表情，抓著錦被的手僵在那里，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一旁的蘇培盛和一眾下人，更是尷尬地低下了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蘇培盛心中哀嘆：這李格格，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就在這時，另一個溫婉中帶著哽咽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尷尬。
“四爺……”格格齊月賓也趕到了。她穿著一身素雅的藕荷色旗裝，眼圈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但儀態依舊端莊。她快步走到床邊，先是看了一眼尷尬無措的李靜言，然后目光便落在了胤禛慘白的臉上，淚水瞬間又盈滿了眼眶，聲音帶著濃濃的心疼和哽咽：“四爺……您受苦了……妾身……妾身心都要碎了……”她不像李靜言那般夸張地撲上去，只是站在床邊，用手帕捂著嘴，無聲地流淚，肩膀微微聳動，那副隱忍悲傷的模樣，反而更顯得情真意切。
宜修帶著繪春和剪秋，恰好也在這時趕到。她一眼便看到了屋內的情形：李靜言的尷尬撲倒，胤禛的痛楚隱忍，齊月賓的梨花帶雨。她強壓下幾乎要溢出的笑意——這李靜言，真是永遠也學不會審時度勢。她深吸一口氣，臉上立刻換上了那副精心描繪的“憔悴憂心”表情，挺著微隆的小腹，腳步虛浮地走到床前。
“四爺……”宜修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虛弱，仿佛長途跋涉而來。她先是掃了一眼屋內，目光落在李靜言身上時，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責備，隨即轉向胤禛，眼中迅速蓄滿了淚水，聲音哽咽卻條理清晰：“四爺您受苦了……妾身……妾身無能，未能替您分擔……府中諸事，妾身已安排妥當，所有下人皆已嚴令封口，絕不敢泄露半句今日之事，您……您就安心養傷吧……”她說著，身體似乎因為激動和虛弱而晃了晃，剪秋連忙上前攙扶住她。
胤禛的目光，在三個女人身上掃過。
李靜言的莽撞哭嚎讓他心煩意亂，傷口更是劇痛難忍。 齊月賓的溫柔體貼和恰到好處的眼淚，讓他心頭微暖。 但最終，他的目光牢牢地鎖在了宜修身上。
看著她那蒼白憔悴的臉，通紅的眼眶，挺著孕肚卻依舊強撐著處理府務、為自己分憂的模樣……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和愧疚瞬間沖垮了他心中所有的堤壩。尤其是在經歷了乾清宮外的冰冷、板子下的劇痛、以及李靜言帶來的混亂之后，宜修此刻的“懂事”和“擔當”，如同荒漠中的甘泉，顯得尤為珍貴。
“宜兒……”胤禛的聲音嘶啞而微弱，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依賴和感動。他努力地想抬起手去觸碰她，“多虧……多虧有你照料……府里……交給你……爺放心……”他的目光灼灼地看著宜修，帶著強烈的希冀——他希望宜修能主動提出留下來照顧他。
宜修對上他那充滿期待的目光，心中警鈴大作！她太了解這個男人了，他此刻的脆弱和感動是真的，但他想把她這個孕婦拴在身邊端茶倒水伺候他的心思，也是真的！
開什么玩笑！她重生回來，是為了復仇，是為了保護弘暉，是為了登上后位！可不是為了給這個薄情寡義的男人當老媽子！尤其她現在還懷著孕，正是最需要靜養安胎的時候！侍候一個重傷在床、脾氣肯定好不到哪里去的病人？這種苦差事誰愛干誰干！
就在宜修心中飛快盤算如何脫身之際，李靜言終于從尷尬中緩過神來。她見胤禛的目光一直黏在宜修身上，心中醋意翻騰，再聽到胤禛那句“交給你爺放心”，更是急火攻心。她猛地站起身，再次撲到床邊，這次學乖了沒敢再壓到胤禛，只是急切地表白道：
“四爺！側福晉身子重，又操勞府務，哪里還經得起勞累？不如讓妾身來照顧您吧！妾身一定把您伺候得妥妥帖帖，讓您早日康復！”她說著，還挑釁似的瞥了齊月賓一眼。
齊月賓豈是省油的燈？她立刻收起眼淚，上前一步，聲音溫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李姐姐此言差矣。側福晉有孕在身，確不宜操勞。但姐姐你性子爽利，于照料病人一道卻未必精通。”她轉向胤禛，眼神懇切：“四爺，妾身家中世代武將，父兄常年征戰，家中備有祖傳的專治外傷的秘制金瘡藥，藥效奇佳。妾身自幼耳濡目染，也略通一些護理之法。不如今晚就讓妾身服侍您，為您上藥，定能讓您少受些苦楚。”她這話有理有據，既踩了李靜言不懂護理，又亮出了自己的“專業優勢”和“獨家資源”。
李靜言被噎得臉色漲紅，指著齊月賓：“你……！”
胤禛聽著身邊兩個女人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爭搶起來，只覺得本就疼痛欲裂的腦袋更是嗡嗡作響，像有無數只蒼蠅在飛！他剛剛才在宜修那里感受到一絲慰藉，轉眼間又被這兩個聒噪的女人攪得心煩意亂。他只想安靜！只想讓宜修留下來！
“夠了！”胤禛猛地低吼一聲，牽動了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冷汗涔涔。他喘著粗氣，目光在兩個爭得面紅耳赤的女人身上掃過，最后帶著一絲疲憊和不耐煩，落在齊月賓身上：“月賓……說的……也有理……靜言……你……你先回去歇著吧……等爺……好了……再……再去看你……”
這話如同赦令，又如同晴天霹靂。
齊月賓眼中瞬間迸發出巨大的驚喜和得意，她挑釁地、毫不掩飾地瞥了李靜言一眼，隨即柔順地福身：“是，妾身遵命。四爺放心，妾身定會精心照料。”她立刻指揮自己的丫鬟：“快，去把我房里的那罐‘玉肌生肌散’取來！”
李靜言則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她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嘴唇哆嗦著，看著胤禛，又看看一臉得意的齊月賓，巨大的委屈、憤怒和嫉妒瞬間將她淹沒。她死死攥著手中的帕子，那上好的蘇繡錦帕幾乎要被她的指甲生生撕裂！她猛地一跺腳，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四爺！您……您偏心！”然后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留下一個氣急敗壞的背影。
齊月賓成功“搶”到了照顧權，立刻殷勤地湊到床邊，開始噓寒問暖。胤禛的目光卻越過她，再次投向宜修，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和更深的期盼。
宜修心中冷笑。她看夠了這場鬧劇，也精準地捕捉到了胤禛那點小心思。就在胤禛以為她會主動留下時，宜修的身體恰到好處地晃了晃，臉色似乎更白了幾分。
“側福晉！”剪秋驚呼一聲，連忙用力扶住宜修，聲音帶著哭腔，恰到好處地放大：“側福晉您怎么了？您撐著點！您從下午得知四爺進宮后，就憂心得水米未進，一直強撐著打理府務，這身子怎么受得了啊！”
宜修虛弱地靠在剪秋身上，一手撫著額頭，一手護著小腹，聲音氣若游絲，帶著濃濃的歉意看向胤禛：“四爺……妾身……妾身無能……只怕是……有些撐不住了……不能……不能親自侍奉您左右……還望四爺……恕罪……”她說完，眼皮似乎沉重地往下墜，仿佛下一秒就要暈厥過去。
胤禛看著宜修那副仿佛隨時會倒下的虛弱模樣，聽著剪秋那句“水米未進”、“憂心得……”，再看看旁邊雖然殷勤但明顯更注重表現自己的齊月賓，心中那點失落瞬間被巨大的心疼和愧疚取代。他怎么能忘了宜修還懷著身孕？她為自己擔驚受怕，操持府務，已經耗盡了心力，自己竟然還想著讓她拖著病體來伺候自己？簡直混賬！
“快！快扶側福晉回去歇著！”胤禛的聲音充滿了急切和自責，“蘇培盛！立刻去請太醫給側福晉瞧瞧！宜兒，你……你什么都別管了，安心養胎！爺……爺沒事！”他掙扎著想抬手示意，卻又牽動傷口，疼得倒抽冷氣。
“是，四爺！”蘇培盛連忙應聲。
“謝……謝四爺體恤……”宜修“虛弱”地應了一聲，在剪秋和繪春的小心攙扶下，一步三晃、弱柳扶風般地離開了這充斥著藥味和爭寵氣息的正房。
…………
回到韶光院的暖閣，房門一關，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剛才還“虛弱”得仿佛風一吹就倒的宜修，立刻挺直了腰板，臉上那層刻意營造的憔悴和蒼白仿佛瞬間褪去。她步履輕快地走到軟榻前，舒服地躺了下去，甚至還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滿足的、悠長的喟嘆。
“呼——！”
繪春和剪秋看著主子這瞬間“回血”的狀態，都忍不住掩嘴偷笑起來。
繪春一邊給宜修倒熱茶，一邊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側福晉，奴婢……奴婢還是想不明白。剛才多好的機會啊！四爺明顯是希望您留下照顧他的。您若是親自照料，日夜相伴，四爺對您的情分豈不是更深？齊格格她……她不就是打著這個主意嗎？”她替主子感到一絲惋惜。
宜修接過繪春遞來的熱茶，愜意地小口啜飲著，聞言，唇角勾起一抹洞悉世事的、帶著淡淡嘲諷的弧度。她放下茶盞，沒有直接回答繪春的問題，而是伸出纖白的手指，輕輕撫上自己微隆的小腹。那里，是她此生最大的希望和依仗——弘暉。
她的目光變得悠遠而深邃，仿佛穿透了時光的塵埃，落在了前世那個冰冷的雨夜，落在了弘暉小小的、冰冷的身體上……刻骨的痛楚和恨意瞬間席卷了她，又被她強行壓下。
“傻丫頭，”宜修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歷經滄桑后的清醒和堅定，“一時的寵愛，如同鏡花水月，看著美好，卻最是虛無縹緲，也最是易碎。”她看向兩個貼身丫鬟，眼神銳利而充滿智慧，“男人的心，是會變的。今日他感動于你的‘賢惠’，明日就可能厭棄你的‘無趣’。今日他因你的‘憔悴’而心疼，明日就可能被更鮮亮的顏色吸引。”
她的手指在小腹上溫柔地畫著圈，聲音漸漸低沉，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力量：“在這深宅大院，在這紫禁城，在這權力傾軋的漩渦中心，什么才是最牢靠的？是子嗣！”
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繪春和剪秋：“只有兒子！只有流著皇家血脈的兒子，才是女人安身立命、掌控命運的根本！才是真正屬于你、誰也奪不走的依靠！才是通往權力巔峰的階梯！”她的聲音斬釘截鐵，如同金石墜地，敲打在兩個丫鬟的心上。
“至于四爺……”宜修的語氣帶上了幾分顯而易見的冷漠和疏離，仿佛在談論一件與自己關系不大的物品，“他現在是個需要人伺候的病人，照顧他勞心勞力，絕非輕松差事。我懷著身孕，正是需要靜養安胎、養精蓄銳的時候，豈能把寶貴的心力和體力，耗費在侍候一個病人身上？”
她重新端起茶盞，裊裊熱氣氤氳了她清冷的眉眼，只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總結：“就讓齊月賓她們去爭、去搶那點‘近水樓臺’的恩寵吧。本福晉，只要我的兒子平安降生，健康長大。至于四阿哥……”她頓了頓，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他又不是什么香餑餑，誰愛伺候，誰伺候去！”
暖閣內燭火搖曳，將宜修平靜卻無比堅定的側影投在墻壁上。她輕撫著腹中的孩子，眼中燃燒著的是重生者獨有的、洞悉一切的冰冷火焰。弘暉，才是她此生唯一、也是最重要的賭注。而那個躺在正院、需要人伺候的男人，不過是她復仇和登頂路上，一枚必須掌控在手中的棋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