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剛搶救完病人就被車撞飛。
再睜眼成了東漢華家的長子,高熱瀕死。
母親抱著襁褓哭泣:“阿菟不怕,大哥會好起來的。”
他猛地坐起——阿菟?華佗的乳名?
院里幼弟正被草席裹著準備下葬。
秦凡扒開人群撲上去做心肺復蘇。
族老驚恐:“尸變!快燒了這邪物!”
當小華佗咳出淤血睜眼時,
秦凡摸著后腦的傷笑了
這一世,我教你開顱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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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銳的剎車聲撕裂了傍晚的寧靜,像一把生銹的鈍刀,狠狠捅進秦凡的耳膜。緊接著,一股狂暴、蠻橫到無法想象的巨力,如同失控的攻城錘,重重砸在他的右側腰肋。視野在劇痛中瞬間被抽空,只剩下大片大片旋轉飛濺的光斑,還有那輛貨車猙獰扭曲的格柵,在視網膜上烙下一個冰冷、不斷放大的殘影。
身體變得很輕,像一片被狂風卷起的枯葉,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后腦勺磕在堅硬冰冷的柏油路面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悶響。世界的聲音被拉得極遠又極近,救護車凄厲的警報,路人驚恐的尖叫,同事撕心裂肺呼喊他名字的聲音……最后都凝滯、坍縮,匯成自己胸腔里那臺生命機器發出的、越來越微弱、越來越緩慢的呻吟。
咚……咚……咚……咚…………
那聲音拖得老長,最終在某個臨界點上,戛然而止,化作一片虛無的寂靜。只有濃重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和消毒水的冰冷氣味,頑固地糾纏在鼻端,揮之不去。
緊接著,是無邊的、粘稠的黑暗。
……
意識像沉在冰冷的深海里,掙扎著向上浮。每一次試圖沖破那層黑暗的薄膜,都伴隨著撕裂般的頭痛和令人窒息的灼熱。喉嚨干得如同被沙礫反復摩擦,每一次微弱的吞咽動作都帶來火燎般的劇痛。身體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每一個關節都僵硬、酸痛,仿佛已經在這床榻上躺了千年。
有細碎壓抑的啜泣聲,斷斷續續地鉆進耳朵里,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一個婦人嘶啞疲憊的聲音,含著淚,在低聲安撫著什么:
“阿菟乖……莫哭,莫怕……娘在呢……娘在呢……等你大哥……等你大哥好了……”
大哥?阿菟?
這名字像一道微弱的電流,刺穿了秦凡混沌的意識,帶來一絲極其怪異的熟悉感。他模糊地記得,在某個塵封的歷史角落里,似乎見過這個名字……
他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對抗著那要將人徹底融化的高熱和沉重的眼皮。光線刺了進來,模糊的視野里,是一個穿著粗糙麻布衣裙、鬢發散亂的婦人背影。她佝僂著身子,懷里抱著一個用褪色藍布裹得嚴嚴實實的襁褓,正對著那襁褓低低哭泣、安撫。
視線艱難地轉動。低矮的屋頂,熏得發黑的茅草頂棚。泥土糊就的墻壁,裂開幾道深深的縫隙。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混雜了劣質草藥、泥土、還有某種……淡淡尸臭的復雜氣味。這不是醫院!這甚至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個時代!
我是誰?我在哪?
一個驚悚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這動作牽扯到全身的痛楚,卻爆發出一種近乎回光返照的力量。他竟硬生生地撐起了上身!
“呃……”喉嚨里擠出一聲嘶啞難辨的痛哼。
這聲音驚動了那婦人。她猛地回頭,一張枯槁憔悴、布滿淚痕的臉撞入秦凡的視野。她的眼睛紅腫得幾乎只剩一條縫,里面先是凝固著濃得化不開的悲傷,但在看清秦凡坐起的瞬間,那悲傷驟然被驚愕、難以置信,以及一種近乎狂喜的光芒取代!
“大郎?!大郎!你……你醒了?!”婦人幾乎是撲到了簡陋的床榻邊,布滿老繭和裂口的手顫抖著,想碰觸秦凡的臉頰,卻又害怕是幻覺般縮了回去,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老天爺……老天爺開眼了!我的兒啊!”她語無倫次,眼淚洶涌而出,順著深深的皺紋溝壑流淌。
秦凡的頭痛得像要炸開,無數混亂陌生的碎片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沖擊著他現代醫生的思維壁壘。華家……長子……連日的高熱……瀕死……阿菟……華佗?!
那個被婦人抱在懷里安撫的“阿菟”,是幼年的華佗?!
這個認知如同九天驚雷,轟然炸響在秦凡混亂的意識里,讓他渾身劇震,幾乎再次暈厥過去。就在這時,一陣嘈雜的喧嘩聲穿透薄薄的泥墻,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入這間狹小昏暗的茅屋。
“快點!手腳都麻利些!”
“唉……可憐見的,才多大點娃娃……”
“都是命!都是命啊!這該死的疫氣……”
“抬穩了!別顛著!早入土早安寧!”
那聲音充滿了沉重、麻木,還有一種對死亡的習以為常的冷漠。婦人臉上剛剛燃起的一絲狂喜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更深的、令人心碎的灰敗。她緊緊抱著懷里的襁褓,身體篩糠般抖起來,絕望的目光死死盯在門口的方向,仿佛那里有噬人的惡鬼。
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間流遍了秦凡的四肢百骸。那混雜在空氣里的淡淡尸臭,似乎變得更加清晰、刺鼻了。他顧不上身體的劇痛和虛弱,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翻下那張硬邦邦的土炕,赤腳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踉踉蹌蹌地撲向門口。
“大郎!你的身子……”婦人驚恐地試圖阻攔。
秦凡猛地拉開那扇吱呀作響、破舊不堪的木門。
門外狹小的土院景象,如同最殘酷的畫卷,瞬間刺入他的眼底。
院子里擠著七八個穿著同樣粗陋麻衣的男女老少,個個面帶戚容或麻木。院中地上,赫然鋪著一張破舊的草席。兩個形容枯槁的男人正小心翼翼地將一個小小的、毫無生氣的身體往草席上放。
那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兩三歲的幼童。小臉青灰,嘴唇是駭人的深紫色,雙目緊閉,小小的胸膛沒有任何起伏。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洗得發白的粗布小衣。在初春料峭的寒風里,那小小的身體顯得如此單薄、冰冷。
旁邊,一個頭發花白、穿著略體面些深色麻布袍子的老者,正用枯瘦的手抹著渾濁的老淚,聲音嘶啞地指揮著:“輕點……輕點……別磕著元化了……唉,都是命啊……”
元化!華佗的字!
秦凡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他認得那張小臉上殘留的缺氧青紫!那是窒息!是氣道梗阻或者心跳驟停后的典型體征!這個孩子,未來懸壺濟世、名垂青史的醫圣華佗,此刻在他眼前,被當作一具冰冷的尸體,即將裹入草席,埋入黃土!
“住手!”一聲嘶啞的咆哮,帶著秦凡前世今生所有的驚怒和決絕,猛地從他喉嚨里迸發出來!那聲音如此突兀,如此尖銳,瞬間撕裂了小院里沉重的哀傷氛圍。
所有人都被這聲吼叫驚得呆住了,愕然回頭,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門口那個搖搖晃晃、臉色慘白如紙、只穿著單薄里衣的少年身上。
秦凡根本沒時間解釋,也顧不上任何禮法。求生的本能和對醫者天職的刻入骨髓的烙印,在這一刻壓倒了一切。他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撞開擋在身前的兩個呆愣的男人,撲到那個小小的身體旁邊。
觸手一片冰涼!皮膚失去了彈性!但……時間!時間也許還有一線希望!現代醫學的經驗如同閃電般在他腦中劃過——黃金四分鐘!窒息,心跳驟停,黃金搶救時間只有四分鐘!看這僵硬程度,或許……或許還來得及!
他雙膝重重砸在冰冷的泥地上,顧不得地面的堅硬和刺骨寒意。左手掌根毫不猶豫地按壓在那小小的、冰涼的胸骨下半段(劍突上方),右手疊壓其上,雙臂繃得筆直,身體重心前傾,用整個上半身的力量,開始有節奏地、堅定地向下按壓!
“一!二!三!四!……”秦凡在心中默數,眼神銳利如刀,死死盯著那毫無反應的小臉。每一次按壓都傾注了他全部的意志力,每一次下壓都伴隨著骨頭摩擦的微弱聲響,每一次抬起都讓那小小的胸腔微微回彈。汗水瞬間從他蒼白的額頭和鬢角滲出,混著高熱帶來的虛汗,滾滾而下。
“天……天爺啊!”
“他……他在干什么?!”
“瘋……瘋了!大郎魔怔了!”
短暫的死寂后,院子里炸開了鍋!驚恐的尖叫此起彼伏。人們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妖魔邪祟,嚇得連連后退,臉色煞白,眼神里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和排斥。一個膽小的婦人甚至直接癱軟在地,失聲痛哭起來。
那個被撞開的老者,此刻也終于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他渾濁的老眼瞪得溜圓,臉上的悲戚瞬間被驚怒和一種深沉的恐懼取代。他指著跪在地上的秦凡,枯瘦的手指抖得如同風中的殘燭,聲音因極度的驚駭而變了調,尖利地劃破混亂的空氣:
“尸變!是尸變!邪物附體了!快!快把他拉開!燒了!快燒了這邪物!別讓它禍害了全村!” 他的聲音充滿了古老的、對未知死亡的恐懼和根深蒂固的迷信。
幾個稍微膽大的男人在老者的厲聲催促下,臉上帶著混雜著恐懼和兇狠的表情,猶豫著、試探著向秦凡圍攏過來。他們手中沒有武器,但緊握的拳頭和隨時準備撲上來的姿態,充滿了原始的威脅。
秦凡充耳不聞!汗水已經模糊了他的視線,每一次按壓都讓虛弱的身體如同散架般劇痛,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但他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念,都死死地釘在身下那具小小的“尸體”上!按壓!持續按壓!頻率!深度!不能停!
“滾開!”他猛地抬頭,嘶吼出聲,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瀕死的野獸,兇狠地掃過那些逼近的人。那眼神里燃燒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和決絕,竟真的讓那幾個男人腳步一滯,被那非人的氣勢所懾。
就在這短暫的僵持間隙,秦凡沒有絲毫停頓。他迅速檢查了一下小華佗的口鼻,確認沒有明顯異物堵塞。他深吸一口氣——盡管那口氣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泥土腥氣——猛地俯下身,一手捏住那小巧冰涼的鼻子,一手微微托起小小的下頜,張開嘴,完全覆蓋住那冰涼發紫的小嘴,用力地、穩定地吹了一口氣!然后迅速抬頭,讓胸腔被動回彈,緊接著又是一次人工呼吸!
“啊——!!!”這一次,人群爆發出更驚恐、更歇斯底里的尖叫!在他們眼中,這已經不是褻瀆尸體,而是活生生的、與亡者口唇交接的邪魔行徑!是招魂引鬼的大不韙!
“妖孽!吸……吸陽氣啊!”老者嚇得魂飛魄散,連連后退,幾乎要暈厥過去,“快……快動手!打死他!燒了他!”
圍攏的男人們被這“邪術”徹底刺激到了,恐懼瞬間被一種盲目的、除魔衛道的狂熱取代。他們臉上的猶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猙獰的狠厲,嚎叫著,猛地撲了上來!幾雙粗壯有力的手,帶著要將邪祟撕碎的力道,狠狠抓向秦凡的肩膀、胳膊和頭發!
“滾——!”秦凡發出野獸般的咆哮,身體爆發出最后的力量,拼命掙扎扭動,試圖擺脫鉗制,重新撲回小華佗身邊!他的一條胳膊被一個男人死死抱住,另一只手被另一人攥住,頭發被扯得生疼,身體被拖拽著向后拉扯。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不!不行!就差一點!他能感覺到!就差一點!
就在這時——
“咳……嘔……”
一聲極其微弱、極其短促,如同幼貓瀕死般的嗆咳聲,細若游絲,卻像一道驚雷,精準地劈在秦凡的耳中!
他掙扎的動作瞬間停滯了,血紅的眼睛猛地睜大到極限,死死盯住地上那個小小的身影。
那幾個抓住他的男人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動作僵在半空,臉上的兇狠和狂熱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茫然和一種毛骨悚然的驚疑。他們順著秦凡的目光,難以置信地、僵硬地轉過頭去。
草席上,那個原本被判定死亡、青紫冰冷的小身體,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抽搐了一下!
緊接著,又是一聲更清晰些的嗆咳!
“嘔……咳……嗚……”
小小的胸膛開始有了微弱的、斷斷續續的起伏!那青紫得駭人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褪去,雖然依舊蒼白得嚇人,但那層籠罩的死灰色,正悄然消散!
秦凡猛地甩開鉗制,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再次撲到小華佗身邊。他顫抖著手指,迅速搭上那細得可憐的手腕內側。指尖下,傳來一下!又一下!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無比真實、無比頑強的心跳搏動!
活了!
秦凡緊繃到極限的神經驟然松弛,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虛脫感猛地席卷全身。他眼前陣陣發黑,身體晃了晃,幾乎要栽倒在地。但他強撐著,臉上卻無法抑制地浮現出一個極其怪異的表情——那是一種混雜了狂喜、疲憊、難以置信,甚至帶著點癲狂的扭曲笑容。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想抹一把臉上的汗水和泥污。手掌掠過腦后,指尖突然觸碰到了什么——一個異常清晰的、高高隆起的、邊緣有些凹凸不平的硬痂!位置……竟和他前世被車撞飛、后腦著地時的致命傷處……一模一樣!
這個發現如同冰水澆頭,讓他瞬間清醒了幾分。指尖傳來傷疤特有的粗糙觸感,帶著一種宿命般的烙印。
就在這時,地上那個小小的身體又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嗚咽。小華佗那雙原本緊閉的眼睛,睫毛劇烈地顫動了幾下,然后,極其艱難地,一點點地掀開了一條縫隙。
初春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銀般流淌下來,恰好落在這雙剛剛蘇醒的眸子里。那是一雙極其清澈、極其純凈的眼睛,像兩汪未被塵世沾染的深潭。此刻,這雙純凈的眼睛里還殘留著巨大的痛苦和迷茫,瞳孔微微散大,艱難地聚焦。
然后,這雙眼睛,帶著孩童最本能的依賴和脆弱,迷茫地、緩緩地,定格在了秦凡那張汗水淋漓、沾滿泥污、表情復雜扭曲的臉上。
秦凡的動作停滯了。他臉上的笑容僵在那里,看著這雙純凈得令人心悸、未來將洞悉無數人體奧秘、注定要名垂千古的眼睛。一種難以言喻的宿命感,如同電流般竄過他的脊椎。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院子里死寂一片,只有晚風吹拂茅草的細微沙沙聲,和眾人粗重而驚恐的喘息。所有人,包括那個剛剛還喊著“燒死邪物”的老者,都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嘴巴無意識地張著,死死盯著地上那“死而復生”的孩子,還有那個跪在旁邊、如同從地獄爬回來的少年。
小華佗的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想說什么,卻只發出微弱的氣音。那雙清澈的眼睛里,痛苦漸漸被一種極度的虛弱和茫然取代,只是依舊牢牢地看著秦凡,仿佛他是這陌生而冰冷的世界里,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
秦凡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灼痛的肺部,帶來一陣刺痛,卻也讓他混亂的思緒清晰了一瞬。他緩緩收回撫摸后腦傷疤的手,目光從那宿命般的疤痕,重新落回眼前這雙純凈、虛弱,卻蘊含著無限可能的眼睛上。
他臉上那扭曲怪異的表情漸漸沉淀下來,最終化為一種近乎平靜的、帶著某種奇異決斷的篤定。他慢慢俯下身,靠近那張蒼白的小臉,用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一種極其輕柔卻又無比清晰的聲音,對著那雙剛剛從死亡邊緣掙扎回來的眼睛,一字一頓地低語道:
“元化……”
這個名字,這個屬于未來醫圣的名字,被他第一次清晰地喚出,帶著穿越千年的塵埃,帶著無法言喻的重量,輕輕地落在這死寂的庭院里。
“別怕,”秦凡的聲音很輕,卻奇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氣,“有哥在。”
月光無聲地流淌,籠罩著這一對剛剛跨越生死界限、命運被徹底扭轉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