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前日在破廟，他為她渡氣時說的護骨契——原來不只是他護著她，她的骨，也在養著他的傷。
赤鱗突然低吼一聲，擋在蘇清硯身前。
他額間獸紋紅得滴血：那老東西騙我！
說引蘇姑娘來是為解北境冰災，原來...
住口！李長風猛地甩出三張符紙，符紙在半空燃起幽藍火焰，玄霄宗要的是寒髓骨破大長老的劫數，你這妖修不過是棋子！他盯著謝沉淵，你以為護著她就能贏？
當年你愛人被奪骨時，不也說要護她？
結果呢？
謝沉淵的動作頓住。
他握著斷劍的手青筋暴起，指節發白。
蘇清硯看見他眼底的魔焰轟地燒起來，像是要把整個雪地點燃。
她連忙抓住他的胳膊，寒髓的涼順著他的血脈往上竄，他渾身一震，魔焰漸漸弱了下去。
謝沉淵。她輕聲喚他，他想激你失控。
李長風的臉色變了。
他盯著兩人交握的手，突然祭出一枚玉瓶，瓶口倒出黑色霧氣：既然你護得緊，那就讓這寒毒提前發作！
蘇清硯心口一熱。
她能感覺到體內那道護骨契突然震動，像有根弦被人狠狠撥了一下。
寒毒順著契紋竄上來，從指尖到心口，再到骨髓，比往日疼了十倍。
她膝蓋一軟，謝沉淵立刻將她撈進懷里，掌心按在她后心，滾燙的靈力不要命地往她身體里灌。
硯硯。他聲音發顫，忍一忍，我...我這就殺了他。
李長風趁機后退，消失在雪霧里。
赤鱗要追，被謝沉淵喝住：守著她！他轉身時，眼底魔焰又漲了幾分，敢動她半分，我踏平玄霄宗。
蘇清硯咬著唇，疼得說不出話。
她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混著謝沉淵的呼吸聲。
護骨契還在震，一下一下，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她突然想起前日在狼旗上看到的冷光，和李長風腰間玉牌的光，一模一樣。
寒毒翻涌得更厲害了。
她眼前泛起黑霧，最后看見的，是謝沉淵發紅的眼尾，和他掌心那團為她壓寒毒的、跳動的魔焰。
蘇清硯眼前的黑霧正一寸寸退去，骨髓里的冰針卻愈發尖銳。
她咬得唇齒發顫，手指無意識地摳進謝沉淵衣袖，突然觸到腰間那枚暖靈玉——這是前日在山貨鋪花三枚銅錢買的，說是能鎮寒毒。
她拼著最后一絲力氣去摸，卻被一只滾燙的手扣住手腕。
用我的靈力更快。謝沉淵的聲音帶著點啞，像是被火烤過的瓷片。
他另一只手貼上她心口，掌心熱度透過層層布料灼燒而來，蘇清硯猛地一震——不是普通靈力，是帶著魔焰余溫的、專屬于他的力量。
護骨契在兩人交觸處泛起金紋，順著她血脈游走，所過之處冰針簌簌碎裂，連寒髓都跟著翻涌起一股暖意。
疼意退得比來時更急。
蘇清硯喉間溢出一聲輕喘，抬眼便撞進謝沉淵發紅的眼尾。
他額角沁著薄汗，卻還在低頭看她，眼底魔焰已熄，只剩濃得化不開的焦灼：好些了？
嗯。她聲音發顫，卻忽然覺得體內有什么東西松動了。
寒髓原本像塊千年玄冰，此刻竟滲出縷縷白氣，順著經脈往四肢百骸鉆——是潛能？
她記得典籍里說，寒髓仙骨需得契機才能覺醒，難道方才...
臭婆娘！
暴怒的喝罵撕裂雪霧。
蘇清硯轉頭，正見李長風站在十丈外，斷劍在他掌心騰起赤焰，劍身原本凝著的霜花滋滋融化成水。
他脖頸青筋暴起，玄色道袍被火光映得發紅：老子用十萬骨奴祭的魔火，看你這破骨頭能撐多久！
話音未落，熱浪已裹著焦糊氣撲來。
蘇清硯本能地運起寒髓抵擋，卻見謝沉淵反手抽出腰間黑劍。
那劍無鞘，劍身泛著幽藍，像是凍了千年的冰魄。
他手腕輕抖，黑劍嗡鳴著劃破空氣——
方圓百米的溫度驟降。
蘇清硯睫毛上的薄霜瞬間凝結成冰珠，赤鱗的獸紋也從暗紅轉為青灰。
李長風腳下的積雪咔嚓裂開蛛網紋，他慌忙要退，卻發現衣角已被凍在松樹上。
更可怕的是那團魔火，竟被凍成拇指大的火球，在斷劍上滋滋冒著白氣。
你...你明明仙骨受損！李長風聲音發顫，額角冷汗剛冒出來就結成冰碴。
謝沉淵握劍的手緊了緊，黑劍上的幽藍更濃：我是受損。他抬眼時，眼底有寒芒閃過，但她的骨，養著我。
蘇清硯心口一熱。
護骨契再次震動，這次不是疼，是細密的暖，順著她與謝沉淵交握的手流淌。
她忽然明白前日他說的護骨契——不是單方面的守護，是兩人骨血交融的共生。
謝師兄！李長風突然跪了下去，斷劍當啷墜地。
他抬頭時，臉上的冰碴簌簌掉落，當年是我鬼迷心竅...求你看在同門一場的份上，饒我...
當年你聯合妖修設局時，可曾求過饒？謝沉淵打斷他，黑劍輕輕一點。
李長風胸口瞬間凝出冰刺，尖端泛著冷光，當年她被奪骨時，可曾求過饒？
冰刺穿透心臟的聲音很輕，像雪落松枝。
李長風瞪大的眼睛里還凝著淚，那淚卻在落地前結成了冰珠。
他的身體緩緩栽倒，玄霄宗云紋玉牌從腰間滑落，撞在斷劍上，發出清冽的脆響。
蘇清硯盯著那玉牌，忽然想起前日在狼旗上看到的冷光——原來玄霄宗的標記，早就在追殺她的每一處痕跡里。
她握了握謝沉淵的手，他掌心的溫度透過契約傳來，像是在說我在。
走吧。謝沉淵彎腰撿起李長風的玉牌，指腹摩挲著云紋，玄霄宗的人，該知道動她的代價了。他轉身時，黑劍自動飛回腰間，幽藍劍身映著他泛紅的眼尾，我們還有很長的路。
赤鱗湊過來用腦袋蹭蘇清硯的手背，獸紋已恢復成淡青。
雪霧不知何時散了，前方山道蜿蜒著通向更高處的雪嶺，山勢陡峭如刀削，風卷著雪粒打在崖壁上，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蘇清硯裹緊大氅，抬頭望向雪嶺深處。
那里的風雪比古道更猛，卻也藏著她要找的答案——寒髓仙骨的詛咒，玄霄宗的陰謀，還有謝沉淵眼中那抹她尚未讀懂的復雜。
好。她輕聲應，手指悄悄勾住謝沉淵的小指。
護骨契在兩人掌心泛起微光，像極了雪嶺盡頭那縷若有若無的，破云而出的天光。
雪粒打在臉上像細針，蘇清硯跟著謝沉淵轉過最后一道冰崖時，后頸的寒毛突然炸起。
有人。謝沉淵的聲音壓得很低，握著她手腕的指節微微發緊。
她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前方——雪霧里影影綽綽攢動著七八道身影，玄霄宗特有的云紋在衣擺翻卷，像沾了血的蛆蟲。
往這邊。謝沉淵突然拽著她往左側崖壁撞去。
蘇清硯被帶得踉蹌，卻在觸到石壁的瞬間看清那道被積雪覆蓋的裂縫——不過半人寬的石洞，內里陰寒，石屑混著冰碴簌簌往下掉。
結界只能撐半個時辰。他指尖快速結印，青黑靈力如蛇游走，在洞口織成半透明的網，他們追了三日，今夜必想速戰。
蘇清硯靠在潮濕的洞壁上，聽著洞外風雪灌進裂縫的呼嘯聲，忽然想起五年前在亂葬崗躲避追殺時，她也貓過這樣的石洞。
那時洞頂落石砸斷了她的左腕，血混著雪水凍成紫黑色的痂，而現在……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
謝沉淵的外袍不知何時裹上她肩頭，帶著松木香的暖意正往骨頭里鉆。
白婆說護骨契生死相依。她指尖輕輕摩挲胸口的契約印記，那處皮膚下有細微的脈動，和謝沉淵的心跳同頻，可他明明是隱世仙尊，要什么仙骨得不到？
五年間她被十七撥人追殺，每撥人都說著替天行道取仙骨，可眼前這人，偏要把她的骨捧在掌心養。
阿硯？
低喚驚碎她的思緒。
蘇清硯抬頭，正對上謝沉淵沉下來的眼——他原本閉著的眼不知何時睜開，墨色瞳孔里翻涌著暗潮，像要把她整個人都吸進去。
寒毒要發作了。他突然說。
蘇清硯一怔。
每七日一次的寒毒蝕骨，她早該習慣的——可這一次，疼意才剛從骨髓里冒頭，就被一道溫和的靈力壓了下去。
謝沉淵已經走到她面前。
他半蹲下來與她平視，外袍滑下肩頭也不在意，骨節分明的手覆上她后心。
靈力順著他掌心的溫度涌進來，像融開的春溪，將她體內游走的冰針一根根化掉。
冷嗎？他的聲音輕得像雪，指腹卻在她后心的衣服上輕輕碾了碾，仿佛在確認她有沒有發抖。
蘇清硯這才發現自己的牙齒在打顫。
她想搖頭，可喉嚨像塞了團冰，只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比五年前被玄霄宗圍堵在懸崖邊時，跳得還快。
謝沉淵……她無意識地喚他名字。
他的動作頓了頓。
靈力突然變得更柔，甚至帶了點安撫的意味，順著經脈漫到她指尖。
蘇清硯這才注意到他眼尾的紅——不是瘋批時的妖異，倒像被雪風刮得久了，浸了層薄紅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