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
端敏笑成了一朵菊花,渾身都散發(fā)的喜悅,“他阿瑪是個小氣的,什么冊封、待遇,統(tǒng)統(tǒng)都不放心上,想起來就說兩句,想不起來才不管呢?!?/p>
這話可沒人敢接,端敏蛐蛐康熙,屬于姐姐念叨弟弟,旁人不好說什么,她們要是接話……那可就變了性。
殿中的炭盆燒得火熱,貴妃不認同地擺擺手,提醒端敏,“姐姐,可不興在孩子面前說這個?!?/p>
端敏這才想起來,宜修是康熙的兒媳,晚輩面前委實不好說長輩的不是。
宜修面露哀痛,順口提起了康熙梓宮叩靈事宜安排,
康熙遺詔明白寫了,國喪以日易月,停靈二十七日即可。
照規(guī)矩臘月初十這日,諸皇子皇孫應在胤禛的率領下,在梓宮前行叩靈禮,再一同將棺槨移至壽皇殿奉安停柩。
然而……十四至今還沒個消息,這可犯了難。
端敏和康熙吵吵鬧鬧一輩子,最看不起康熙的是她,最不允許旁人冒犯康熙的還是她。
霎時拍案而起,“十四這個混賬,當真是沒有半點為人子的自覺。端靜也沒回來,可她親手做了紙錢和金銀元寶,還派公主府的長史進京奔喪,他呢?這都十八天了,還沒一點動靜!”
“姑母,皇上說,說前線大局為重?!币诵奘救?,抹著淚說起了前線奏報,說準噶爾賊心不死,妄圖反攻。
只是永謙所在的左軍,和年羹堯所在的右軍,皆稱前線安穩(wěn),并未發(fā)現(xiàn)準噶爾有反攻的舉動。
“哼,什么反攻,分明是十四擁兵自重,他這是眼看皇上繼位順當,打算用三軍替他自己謀后路呢!”端敏氣的大罵十四為一己私利,枉顧孝道人倫,更枉顧大清社稷安危。
謀逆,謀逆,明擺著有謀逆之心。
“皇上重情,顧念兄弟姐妹不易,想著加封,這是好的,但他不能太重情,由著三軍被心懷叵測之輩掌控,這會壞了大清基業(yè)的?!?/p>
“后宮不得干政,但你是一國之母,該勸還是要勸的?!?/p>
端敏苦口婆心勸說宜修,切不可讓十四繼續(xù)逗留前線,更不能讓他在邊關站穩(wěn)腳跟,當斷則斷。
話里話外就一個意思,決不能由著十四胡來,一切要以大清社稷為重。
甚至隱隱有威脅之意,若是胤禛繼續(xù)“縱容”十四,那她就要領著宗室進言逼宮了。
宜修似是嚇著了,眉心沉重,順從地點頭,“是,姑母提點,侄媳受教了?!?/p>
端敏本想再說點什么,看宜修這般溫順,張了張嘴巴,竟是什么聲兒都沒出。
愛新覺羅家的男人,要么太不把女人當回事兒,要么太把女人當回事兒。
民間都說雍親王夫妻恩愛,但內情如何只有她們夫妻自己知道,端敏忽然覺得心虛,她說這么多,萬一宜修真去皇上面前勸說,被皇上忌憚干政,那豈不是害了宜修?
“罷了,皇上或許有他的安排,咱們還是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再說。”
宜修微微點頭,晚輩的姿態(tài)拿捏得死死的,端敏愈發(fā)心疼。
等宜修侍奉完湯藥去靈棚主持事宜,端敏一臉鄭重和貴妃說起了新帝妃嬪冊封的事兒。
“要我說,一開始還是別給太高的位份,容易生出禍端,該壓還是壓一壓。”
“六宮妃嬪得不得寵不重要,重要的是中宮地位穩(wěn)固,前朝后宮才會安泰?!?/p>
“弘暉是嫡長子,你得多看顧些,別讓皇上學先帝,抬一個壓一個,那可不像話!”
貴妃深以為然,后院女人哪有弘暉重要,宜修才是她正兒八經(jīng)的兒媳婦。
端敏念念叨叨許久,給貴妃出了不少主意。
頭一件就是得關愛新帝,她越愛護胤禛,胤禛越念她的情,自然會更加照顧她身邊養(yǎng)大的弘暉,確保新帝給弘暉的恩賞得是獨一份的。
儲君之位可以不著急冊封,但該有的待遇絕不能少。
又說起康熙隱隱看好太子妃的小侄女,先前曾有打算把她許配給弘暉。
貴妃可以把人接到自己身邊教養(yǎng),妻賢夫禍少,有個賢良的妻子,弘暉將來能省去不少麻煩事兒。
兩人絮叨了一下午,胤禛前來請安時,還手拉著手聊著。
見天底下最尊貴的姑妯這般和睦,胤禛笑著行禮問安,端敏高興地端上茶,從上到下把胤禛夸了個遍。
她是個恩怨分明的人,誰對她好,她就給誰笑臉,誰不識抬舉,就別怪她鞭子耍的溜。
胤禛對她這個姑姑這般敬重,她當然不會掃興,“皇上,你是個勤勉的,不像你阿瑪,早些年還好,晚年啊,嘖,各種撂挑子。但你也得注意身體,如今你肩膀上可挑著社稷之擔呢?!?/p>
“多謝姑母關心。”胤禛望著病榻上一臉關懷的貴妃,又瞧瞧真心實意關心自己的端敏,心下暖流涌過,生母不慈又如何,他不缺愛護自己的長輩,悵悵地說道,“皇額娘和姑母也要保重自身,天氣寒涼,更要注意保暖。西北進貢了雪貂皮,回頭都送來慈寧宮?!?/p>
“別,你自己也留些,日日忙碌,人都消瘦了?!辟F妃婉拒,看著他起了皮的嘴角,叮囑蘇培盛泡菊花茶,把御書房的地龍再燒暖些。
端敏說起她從科爾沁帶了雙層牛皮夾氈,把夾氈鋪上,地下串著火龍,保管暖和得很。
今兒這頓晚膳,胤禛用得格外香,望著慈寧宮的橫梁上彩繪的鸞鳳,嘴角一直噙著笑。
宜修得到消息,眼底滿是得逞的喜意,有些話她不好說,但貴妃和端敏姑母說起來沒忌諱。
弘暉要前路平坦,少不得貴妃和端敏姑母幫襯,自己稍稍一示弱,端敏姑母就上了套。
等博容和烏林珠成婚,端敏姑母更會想盡辦法,將博容往弘暉身邊放,再替兒孫謀個好前程。
從公主到皇子,從太妃到端敏姑母,該落得子都落了,宗室再蠢也該明白,皇子奪嫡的時代過去了。
新帝這一脈,弘暉是唯一的繼任人,也只能是弘暉。
封不封東宮有什么關系,須知,有些人不是東宮,勝似東宮。
暖閣今日燃了淡淡的蘭香,氣味幽微清雅,聞著格外舒坦。
宜修很滿意,叮囑剪秋這香一會也給御書房送些。
叮囑蘇培盛多備幾盞安神茶,讓皇上今晚也睡個安穩(wěn)覺。
“主子這般掛懷皇上,難怪皇上對您百依百順?!?/p>
剪秋可是知道的,皇上緬懷先帝,本想封了乾清宮,搬去養(yǎng)心殿辦公,主子三兩句就打消了皇上的念頭。
乾清宮內帝王居所,您是眾目睽睽之下先帝欽定的繼位人,又不是外頭傳的弒父奪位之人,封乾清宮做什么?你就得在乾清宮辦公。正好,那兒離景仁宮近,來往也方便。
胤禛一聽景仁宮,很是詫異,“你要住景仁宮?”
“嗯。坤寧宮自仁孝皇后離世就成了祭祀之所,承乾宮是佟額娘的居所,我都不想冒犯。景仁宮乃東六宮之首,地位尊貴非凡,我住那兒照看你也方便。”
胤禛仔仔細細打量,宜修那張嫌棄中透著在意的臉蛋,不由笑意盈面,“行,那我就在乾清宮辦公。” 說著,胤禛眼底忽閃了一下,語氣稍顯急促,“朕打算把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等二十七日國喪后,咱們一塊過大清門入主紫禁城。”
宜修癡癡望著胤禛,頓覺他身姿格外威武霸氣…其實臉是不能看的。
因著康熙離世,皇子們既不能沐浴更衣,又不許剃頭刮臉,饒是強筋骨壯,也熬得蓬頭垢面、臉色發(fā)青。
更別提胤禛日日操勞,伏案批改折子,整個人就霜打過的草似的。
可架不住宜修內心,對名正言順入主鳳位的渴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