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過泥濘的街道道，終于在黎明前抵達城郊別院。
寧澄渾身濕透地跳下車，就見老國公披著玄色大氅立在廊下，燭火明明滅滅，映得他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幾分。
"進來。"老國公轉身踏入書房，沉香混著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
寧澄急忙取出藏在夾層的畫軸跟上，攤開時才發現邊緣已被血漬暈染——那是方才躲避追兵時，她掌心被銀針劃破留下的。
老國公的手重重敲在案幾上，震得燭火晃了晃："皇帝封鎖城門的同時，已調動三營御林軍。太后那邊，"他頓了頓，從暗格里取出密報，"永和宮連夜轉移了二十口樟木箱。"
寧為玉突然從屏風后鉆出來，胖臉上還沾著泥點："我在地道里聽到，他們要在五月十五的祭天大典上..."他壓低聲音，"用失蹤的孩子們獻祭，說這樣能保國運昌隆。"
許怡沉默著將破碎的羅盤殘片擺在桌上，青銅碎片在燭光下泛著冷光。
謝淮之亦是握緊腰間長刀，啞聲道："大人，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書房陷入死寂，唯有雨聲敲打窗欞。
良久，老國公掐滅煙桿，目光掃過眾人：
"第一，立刻派人將謄抄的證據送往各州府衙門，讓地方官員聯名上奏。”
“第二。”
他看向寧澄，"明日早朝，你隨我入宮。記住，無論發生何事，都要把畫軸呈給滿朝文武。"
寧澄正要開口，窗外再次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影一渾身濕透地闖進來，手中攥著封密信："城南傳來消息，乞丐們已將消息傳遍市井，現在朱雀大街聚集了上千百姓，舉著血書要求徹查！"
老國公猛地推開窗，遠處的火光在雨幕中明明滅滅。他轉頭看向寧澄，渾濁的眼中泛起笑意："澄丫頭，看來這場仗，咱們已經贏了第一步。"
許怡稍微放心，謝淮之以及寧為玉聽此也是勾起嘴角。
寧澄緊繃的脊背終于松懈些許，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畫軸邊緣干涸的血痕。
許怡撿起一片羅盤殘片，在燭火下轉動，青銅映出她眼底的思索：
"城南貧民窟魚龍混雜，消息雖散得快，卻難保不會被宮中眼線篡改。"
"所以要搶在他們前面。"老國公從墻上取下鎮國公府的虎符，鎏金紋路在陰影中泛著冷光，"暗一，即刻命人將謄寫的密信藏進食盒，混在給各府的年禮里送出去。"
他頓了頓，蒼老的聲音里透著狠厲，"再讓城西鐵匠鋪連夜打造三百副玄鐵護心鏡！就說是給戍邊將士的補給。"
“諾！”影一再次推門而出。
沉默片刻，寧為玉突然從懷中掏出個油紙包，展開后露出半截帶血的紅繩：
"我被抓時，在那個侍衛身上扯下來的。"紅繩末端系著枚刻著蓮花的銀鈴，正是永和宮宮女的配飾，"他們說...說這些孩子的魂魄能煉成..."少年聲音發顫，卻被老國公抬手打斷。
此時謝淮之將長刀橫放在案上，刀鞘與木桌碰撞出悶響："大人，御林軍調動頻繁，皇城守備必然空虛。"他指了指墻上的輿圖，"若能讓城外的鎮國公舊部假意操練，或許能震懾宮中。"
老國公搖頭：“此事不急。”
雨聲漸緩，檐角銅鈴依舊在風中搖晃。
"明日早朝，澄丫頭你捧著畫軸站在我身后。"他看向窗外翻涌的烏云，"若是皇帝發難，就把這東西..."蒼老的手指點向畫軸，"當眾撕開給文武百官看。"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沉悶的銅鑼聲。
謝淮之臉色微變："是城中宵禁的信號提前了半個時辰！"寧澄與老國公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警惕——這顯然是宮中察覺異動，開始收緊羅網。
"都去歇著。"老國公突然揮袖，"養精蓄銳，明日才是真正的硬仗。"
眾人退下時，他獨自坐在燭光里，蒼老的手指反復摩挲著虎符上的紋路，燭淚滴落在案上，凝成暗紅的珠。
寧澄回到廂房，剛要合眼，窗外突然傳來三聲夜梟啼叫——這是鎮國公府暗衛的緊急聯絡暗號。
她摸黑推開窗，影三如貍貓般翻入屋內，懷中竹筒還帶著雨夜的寒氣：“郡主，城南醉仙居被查封，掌柜的被押入詔獄前，拼死送出這個。”
竹筒內是半張燒焦的黃紙，依稀可見“血祭壇”“地宮入口”等字樣。
寧澄的心猛地一沉，抓起外衣便要去找老國公，卻在轉角撞見同樣被驚動的許怡。兩人對視一眼，快步奔向書房，卻見門虛掩著，屋內傳來兵器交接的悶響。
踹開門的瞬間，三支淬毒弩箭擦著門框飛過。
寧澄瞳孔驟縮——七名黑衣殺手將老國公逼至墻角，為首之人手腕上的白蓮刺青，赫然與追殺他們的侍衛如出一轍。
“保護國公爺！”謝淮之的長刀破空而來，與殺手的彎刀相撞，火星四濺。
寧為玉不知何時抄起銅火盆，狠狠砸向偷襲老國公的殺手后腦。
混亂中，寧澄瞥見殺手腰間掛著的鎏金腰牌，上面“內廷司”三個字刺得她眼眶發疼。她反手抽出銀針，趁對方分神之際，精準刺入其百會穴。
幾息，殺手全部被反殺。老國公擦去嘴角血跡，冷笑一聲：“看來他們等不及要滅口了。”
此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影一匆匆趕來，手中拿著連夜謄抄的密信：“各州府的折子已準備妥當，但城門守衛森嚴，恐怕...”他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鼓噪聲。
推開窗望去，朱雀大街方向濃煙滾滾，隱約可見百姓舉著寫滿血字的白布，正朝著皇宮涌來。
“是時候了。”老國公披上玄色蟒袍，腰間玉帶扣折射出冷光，“澄丫頭，把畫軸收好。咱們今日，就要在金鑾殿上，撕開他們的畫皮。”
他轉頭看向謝淮之，“你帶五百寧家軍埋伏在西華門，若有異動...”老人的聲音頓住，目光掃過眾人，“便讓這皇城，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