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轉身，大步向著白玉京的門口走去。
他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門外濃郁的夜色之中，幾個起落之后，便徹底消失不見了。
張之維默默地站在原地，看著徒兒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言語。
夜風從敞開的門口吹拂進來，帶著一絲山林特有的清冷氣息，吹動著他雪白的須發。
其實，并非張道尋真的如此急于離開。
而是，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種離別的場景。
他對師傅張之維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師徒之情，更像是對待自己的親人一般。
方才那個擁抱，已經是他所能表達的極限了。
他怕自己再多待一會兒，再多說幾句話。
那份深藏在心底的不舍與眷戀，便會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再也無法抑制。
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流淚，怕自己會動搖離開的決心。
所以，他選擇了最干脆，也最決絕的方式——趁夜離開。
長痛不如短痛。
有些情感，不適合在離別時過度渲染，那樣只會讓彼此更加難過。
不如將這份不舍深埋心底，化作前進的動力。
待到他日功成名就，再回山與師傅把酒言歡，豈不更好？
張道尋的身影在下山的小道上飛速穿行，夜風拂過他的臉頰，帶著一絲涼意。
也讓他那因為離別而有些躁動的心緒，漸漸平復了下來。
龍虎山的山路崎嶇難行，但在他腳下卻如履平地。
月光透過樹梢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
就在他快要走到山腰處的時候，一個念頭突然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他猛地停下了腳步，臉上露出一絲錯愕的表情。
“壞了！”他低呼一聲，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袋。
果然，空空如也。
他這次出門，竟然……竟然忘了跟師傅要錢！
張道尋站在原地，摸著自己那比臉還干凈的口袋，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苦笑。
他怎么就把這么關鍵的事情給忘了呢？
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啊！
入世修行，最重要的東西是什么？
或許有人會說是強大的實力，有人會說是過人的智慧，還有人會說是堅定的道心。
但在張道尋看來，這些固然重要。
但還有一樣東西，同樣不可或缺，那就是——錢！
沒有錢，寸步難行。
吃飯要錢，住宿要錢，買件衣服要錢。
甚至連打聽個消息，有時候也需要用錢來開道。
他雖然是修行之人，可以餐風飲露，夜宿山林。
但總不能一直這樣吧？
想要更好地體驗生活，啊不，是更好地入世歷練，融入這個紅塵俗世。
錢是必不可少的潤滑劑。
可現在……
他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無奈地嘆了口氣。
唉，真是出師不利啊！
現在再折返回去跟師傅要錢？
好像有點太丟人了。
剛剛還豪言壯語地說要闖出一番名堂，轉眼就因為沒錢而灰溜溜地跑回去。
師傅知道了，還不得笑掉大牙？
不行不行，這個臉，他可丟不起。
張道尋搖了搖頭，將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出腦海。
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走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不了，就先在山腳下的小鎮找個活計干干，賺點盤纏再說。
以他的身手，想找個賺錢的門路，應該也不是什么難事。
想到這里，張道尋的心情稍微平復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心態。
再次邁開腳步，向著山下走去。
只是，這一次，他的步伐中。
似乎少了幾分之前的瀟灑與從容，多了幾分對未來“錢”途的淡淡憂慮。
就在張道尋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下山小道的盡頭時，
一道身影坐著輪椅，從白玉京不遠處的陰影中緩緩駛出。
輪椅上坐著的，正是田晉中。
他來到張之維的身后，看著自己這位老友那依舊望著山下方向的落寞背影，輕輕地嘆了口氣。
“怎么，舍得放你那寶貝徒弟下山去了？”
田晉中的聲音帶著一絲慣有的平和與睿智，其中卻也夾雜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調侃。
張之維聞言，緩緩轉過身來。
看到是田晉中，臉上的那份落寞之情也收斂了不少。
他輕輕哼了一聲，語氣有些沒好氣地說道：
“什么叫我愿意放他下山了？明明是那臭小子自己翅膀硬了，急著要出去闖蕩，我攔都攔不住！”
他頓了頓，又像是自言自語般補充了一句：
“再說了，依我看，那小子，其實還沒真正做好下山的準備呢。”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抱怨。
但田晉中卻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維護與不舍。
田晉中聞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沒有戳穿老友那點小心思。
他將目光投向遠處那片深沉的夜色，仿佛能看到張道尋漸行漸遠的身影。
他悠悠地感嘆道：“這小家伙，倒也真是有心。
知道臨走前跟你這個當師傅的告個別，卻連跟我們這些老家伙打聲招呼都沒有，還真是偏心得緊吶。”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淡淡的醋意。
但更多的，卻是一種長輩對晚輩的喜愛與無奈。
張之維聽出了田晉中話語中的那點小情緒。
他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復雜的笑容。
“老田，你這話可就錯怪道尋了。”他緩緩說道，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不是那小子不想跟你們告別，而是……他不敢啊。”
“不敢？”
田晉中聽到這兩個字，眼中頓時閃過一絲詫異與好奇。
他轉過頭，看向張之維，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解地問道：
“不敢？這天下間，還有道尋那小子不敢做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在他的印象里，張道尋雖然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喜與人交流。
但骨子里卻是個極為有主見，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桀驁不馴的人。
當初老天師讓他修習天師府的某些基礎法門。
他若覺得不合自己心意，便會直接提出來，甚至敢當面與老天師據理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