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家人頓覺尷尬。
路杳杳一直像長了刺的刺猬,每一次爭吵都是針鋒相對,不歡而散。這次難得坐下來交流,他們也是真的沒想過道歉這件事。
但她說的對,這次他們確實武斷了,她覺得委屈也理所當然。
不過道個歉,給她個臺階,一家人和好,在自己家人面前也不丟人。
“對不起。”溫凌搶在所有人面前率先開口,“杳杳,我代家里人跟你說抱歉。這次本來也是因為我受傷才會讓家里人關心則亂,跟爸媽無關,你要討厭就討厭我吧。”
“跟你有什么關系,是那個徐靜惡毒。”溫裕和立即道。
一群人又開始七嘴八舌地安慰溫凌,完全忘記了路杳杳。
路杳杳見怪不怪,只是盯著主事的路國威。
路國威咳了咳:“這次是爸爸誤會你了,你想要什么你說,爸爸一定滿足你。”
“股份……”她故意拖長了聲音,看著其他人陡變的臉色。
等了一會才道:“我要了你也不會給。”
事實上,路家每個孩子成年時都會贈送他們5%的公司股份,但路杳杳的那一份,早就已經被父母做主給溫凌了。
因為他們覺得那是她欠她的。
5%,怎么比得上溫凌母親的命。
看出她的不屑,路國威不知為何,心里不是滋味。
“如果覺得愧疚,那就趁早把外婆的房子轉給我。”路杳杳圖窮匕見。
那棟房子價值其實并不高,重要的在于它的紀念意義。
這個要求并不過分,但路國威和溫裕和卻有一瞬間的表情奇怪。
路國威沒有看她的眼睛,轉而道:“這件事等你訂婚后再談。”
“我說了,不會有訂婚,我和傅景策已經分手了。”她冷下臉,盯著路國威,“你說讓我隨便提要求,卻一個都不能滿足我,這就是你們道歉的誠意?”
被女兒毫不客氣的質問,路國威不免覺得惱羞成怒,猛地拍了下桌子:“你這性子,說風就是雨。訂婚不是兒戲,我不同意取消。這婚不定,你休想拿到房子。”
“那房子本來就是外婆留給我的,你憑什么拿它威脅我?”
“就憑我是你爸!憑那房子現在在你媽手里!”他瞪著她,“傅家和路家有多少生意捆綁在一起,你知道取消婚約影響有多大嗎?”
“那又如何?路家的生意與我何干?”路家的分紅她可沒有拿過一點。
路國威詞窮,只能發火:“你要不結就讓你姐結,那房子轉給你姐,反正都是你外婆的孫女!誰說一定是留給你了。”
不知道是哪句話激怒了她,路杳杳陡然站起來,猛地用力一把掀翻了飯桌,湯湯水水平等地眷顧到桌上每個人。
屋子里爆發一陣驚叫。
路杳杳紅著眼睛,一副吃人的模樣瞪著狼狽的路家人,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給她,她配嗎?”
桌子被掀開時溫裕和首先轉身護住了旁邊的溫凌,但路杳杳發力太猛,滾燙的湯水還是濺到溫凌頭上。
她面容凄楚,一副傷心的模樣:“杳杳,就算你恨我,但是外婆也是我的外婆,你為什么要這樣說?”
路宸呸呸呸地吐著嘴里的飯菜:“別理她,她就是個瘋子。”
“逆女!逆女!連當著你爸媽你都敢掀桌了,你還有什么不敢干的?”路國威暴跳如雷。
溫裕和則是又氣又急,路祈在關心她和溫凌有沒有受傷。
餐廳外的傭人徘徊不定,膽戰心驚地看著里面雞飛狗跳的一幕,不知道該不該現在進去收拾。
路國威抹了一把臉上的菜汁,黑著臉下最終通牒:“我告訴你 ,想要房子,只有跟傅家訂婚這條路。你想要,就老老實實地配合這個月的訂婚宴。”
他看得出來,傅家那小子喜歡的是杳杳,青梅竹馬二十年,婚事不是說換人就換人的。
而這個小女兒從小和家里人不親,但是對外婆卻格外在意 ,他篤定她會妥協。
被全家怒罵的路杳杳此時卻平靜了下來。
她望著對面所謂的父親,覺得陌生又遙遠。
他可能忘記了,在她很小的時候,他也曾高舉著女兒,笑著說以后只有天下第一好的男人才能娶走他們家小公主。但凡誰讓她有一點傷心,他這個當爸的都要打斷他的腿。
路國威沒有等來女兒的憤怒,只聽見她平靜地諷刺了一句:
“把過世老人的遺言當耳邊風,也不怕外婆晚上來找你們,路國威,溫裕和,你們每天夜晚睡得著覺嗎?”
那樣冷漠又陰氣森森的語調,還有她凌亂的長發,發紅的眼睛,蒼白的臉,竟真有幾分索命厲鬼的驚悚。
路家人心里打了個突。
路國威有多固執她最清楚,今晚注定沒有結果了,路杳杳轉身離開,臨走前又搬起椅子平靜地砸了幾樣家具,三個古董花瓶,一幅名家畫作,五件珍貴裝飾。
反正路家的財產也不會給她,多砸點她不心疼。
可能是被她那個冷漠又瘋狂的眼神震懾到,路家人竟然都靜默地看著她砸家沒有阻攔。
也或許是不敢 ,怕殃及池魚。
在她跨出大門的那一刻,路國威憤怒地喊住了她:“你外婆的房子……”
“我不要了。”
她拋下這一句,頭也不回地離開。
傅景策是被溫凌沾染的臟東西,她不會再撿回來。
如果有一天外婆給她的紀念反過來變成了捅向她的刀子,想必外婆在天上也不會安心。
它已經違背了逝者的初衷。
所以她決不會因為一棟房子被他們牽制。
即便割舍它如同剜心。
路杳杳步伐鎮定,挺直的背影仿佛無堅不摧,唯有濕潤的眼眶和發抖的手泄露了一絲脆弱。
她告訴自己,路杳杳,別回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