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那個女孩的話語和她的氣質(zhì)深深吸引。在奴隸市場這種地獄般的場所，她就像一朵潔白的花，格格不入。她竟然主動向我們搭話。
“先生，你們能否來我店里參觀一下？”她再次問道，聲音依然輕柔。
我還在驚訝于她的出現(xiàn)，迪盧克班長倒是先反應(yīng)了過來，他警惕地看著女孩，低聲問我：“柯萊斯，她想做什么？別是陷阱吧？”
“她……她看起來……不像是壞人。”我不確定地回應(yīng)，心里卻充滿了疑問。一個十五歲的女孩，敢在這種地方開店？
我正想問她為什么找我們做生意，女孩似乎看穿了我們的疑惑，她微微一笑，眼神依然清澈而平靜。
“你們不必驚慌。”她語氣里帶著一種奇異的洞察力，“我看得出來，你們曾經(jīng)……也是奴隸。”
她的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和迪盧克班長他們偽裝的外殼！我們所有人都僵住了，眼睛瞪得老大。她怎么知道？！我們的衣服是鐵父給的，雖然是舊世界的款式，但很干凈整潔，和周圍的拾荒者、傭兵完全不同。我們已經(jīng)努力表現(xiàn)得像舊世界的商人或者護衛(wèi)了。
迪盧克班長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那里曾經(jīng)被絞索勒出痕跡，雖然已經(jīng)被新的衣服遮住了，但一些更深的勒痕可能還若隱若現(xiàn)。我的手腕上也有類似的痕跡。我們這些曾為奴隸的人，身上都有這種印記。
她繼續(xù)說道：“你們的脖子和手腕上，雖然遮掩得很好，但那種特有的勒痕，只有長期與鐐銬和絞索為伴的人才會有。而且，你們的警戒心，在面對這種環(huán)境時，雖然努力克制，但那種本能的緊繃……特別是，當(dāng)你們看到那些被折磨的同伴時，你們握緊身邊武器的動作，和那種瞬間凝滯的眼神……這些，都騙不了人。”
她說的沒錯。我們雖然穿上了新衣服，但骨子里那種奴隸的烙印，以及對被奴役者的同情，是無法輕易抹去的。她的觀察力太敏銳了，這種敏銳甚至帶著一種冷漠，仿佛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觀察這些細(xì)節(jié)，并從中獲得信息。這種平靜的洞察力，讓人生出一種被看透的錯覺。
“來吧，我的店里，你們會明白的。”她沒有解釋更多，只是指了指旁邊的一扇門。
鐵父的聲音在我耳機里響起，帶著一絲意外和興趣：“柯萊斯……跟著她！看看……她想……做什么！”
“是！鐵父！”我立刻對迪盧克班長他們說，“鐵父說……跟著她！”
迪盧克班長和士兵們雖然感到疑惑和不安，但還是遵循了鐵父的命令，警惕地跟在女孩身后。
我們跟著女孩走進她的店。
這店……和外面完全是兩個世界！
相比周圍那些破爛的、簡陋的、充滿了血腥和塵土的奴隸攤位，她的店面非常大，而且異常干凈。地面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空氣中也沒有那種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一些看起來是舊世界留下的燈光裝置雖然很舊，但被擦拭得一塵不染，散發(fā)出柔和的光芒。
更讓人震驚的是里面的“奴隸”。他們雖然也戴著必要的鐐銬，但都穿著相對整潔的衣服，臉上沒有被鞭打的痕跡，眼神也不像外面那些奴隸那樣麻木，反而透著一種……健康？甚至有些“精神飽滿”。在店里最醒目的地方，有一個被打理得像模特臺一樣的平臺，上面站著幾個“奴隸”，他們的皮膚干凈，頭發(fā)整齊，被布置得像是商品一樣，在柔和的燈光下，顯得更加“好看”。
這種景象，讓我心里再次掀起波瀾。干凈，整潔，精神飽滿的奴隸……這和我在《資本論》里讀到的內(nèi)容……似乎有些矛盾？書里說資本為了利潤會“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會“敢犯任何罪行”。可這個店里的“養(yǎng)奴”方式，看起來……似乎沒有那么殘暴？這讓我在讀《資本論》時對“資本”產(chǎn)生的簡單化批判，開始感到疑惑。難道“資本”不總是那么殘酷？
女孩轉(zhuǎn)過身，向我們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歡迎來到我的店。我是杰斯家族的維拉。”
“維拉？”我重復(fù)了一遍她的名字。
她點點頭：“是的，維拉。我是杰斯家族的成員。我們家族致力于……提供最優(yōu)質(zhì)的‘科學(xué)養(yǎng)奴’服務(wù)。”她語氣平靜地說出“科學(xué)養(yǎng)奴”這四個字，仿佛那是什么光榮的事情。
“外面那些粗劣的販子，以及你們之前遭遇的格雷克家族……”維拉指了指門外，“他們都是老一套了。鞭打、恐嚇、暴力……那只會讓奴隸貶值。我們杰斯家族，相信只有通過‘科學(xué)’的方法，才能最大化奴隸的價值。比如，定期清潔，提供基本的食物和休息，甚至讓他們學(xué)習(xí)一些簡單的技能，比如修理舊世界的小電器，或者做一些基礎(chǔ)的家務(wù)。這樣，他們才能保持健康的體魄，更長的使用壽命，更高的工作效率，也就能……賣出更高的價格。”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在沖擊著我剛剛對“資本”形成的認(rèn)知。我以為“資本”就是純粹的暴力和剝削，像那些販子一樣把人折磨致死。可維拉口中的“科學(xué)養(yǎng)奴”，卻是在保證奴隸基本生存和健康的前提下，再去壓榨他們的價值。這不也是剝削嗎？但為什么聽起來，似乎……比外面的好一點？可本質(zhì)上，不還是把人當(dāng)成商品嗎？！我的《資本論》告訴我，只要為了利潤，資本就會踐踏一切，可眼前這個“科學(xué)養(yǎng)奴”……它也在追求利潤，卻又好像沒有那么極端？這讓我對“資本”的理解，陷入了新的困惑。
維拉似乎沒注意到我內(nèi)心復(fù)雜的想法，她繼續(xù)說道：“我注意到你們的出現(xiàn)。事實上，幾天前，格雷克家族的一支商隊突然在某個偏遠(yuǎn)區(qū)域消失了。他們的尸體和一些物品殘骸被發(fā)現(xiàn)了，但奴隸和卡車卻不見了。我們家族經(jīng)過推測，你們大概就是他們消失的那些奴隸。”
她目光銳利地盯著我們，但語氣依然平靜：“至于你們?yōu)槭裁茨芴用摚踔聊荛_著武裝戰(zhàn)車來到這里，我并不知道。但你們能活著來到這里，說明你們不一般。”
迪盧克班長和士兵們都握緊了手中的槍，但沒有動。維拉的洞察力太強了，她竟然能通過死亡地點來推測我們！
我通過耳機，向鐵父復(fù)述了維拉的話。鐵父的聲音很快傳來，帶著一種審慎：
“柯萊斯……問她……為什么……跟我們……說這些？”
“她知道……我們是……格雷克家族的……‘逃奴’。”
“按照……這里的……規(guī)矩……她應(yīng)該……舉報……我們。”
“為什么……不？”
我將鐵父的話轉(zhuǎn)述給維拉。
維拉聽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你們果然不簡單。”她輕聲說道，眼神中帶著一種與她年齡不符的成熟和精明。
“當(dāng)然有所求。”她直言不諱，沒有絲毫隱瞞，“在這個柳釘市，誰說話，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