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晨光透過厚重的云層，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投下冷冽的影子。凌燚勒住戰馬，望著眼前高聳的城樓，金色的“炎”字大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與他腰間的火焰紋章形成鮮明對比。三千新軍整齊列隊，甲胄上的狼頭紋章被擦得發亮，卻在胸口多了道紅色火焰刺繡——這是白薇連夜趕制的新軍標識。
“將軍，前面就是承天門?！睆埗穆曇魩е唤z緊張，他的疤臉在晨光中泛著油光，顯然特意擦拭過。凌燚點頭，目光掃過城樓上的弓箭手——他們的弓弦緊繃，箭頭對準的不是城外，而是城內的新軍。
“收刀入鞘，摘去兵刃。”凌燚低聲下令，“咱們是來奉旨面圣的，不是來打仗的?！彼D頭看向白薇，她身著一襲素白棉袍，發間的玉簪換成了尋常木簪，卻難掩眉宇間的英氣。兩人目光交匯，她輕輕點頭，指尖摸了摸腰間的銅鑰匙——那是打開老將軍秘密的關鍵。
進宮的儀式繁瑣而冗長。凌燚跪在金鑾殿上，聽著新皇念誦褒獎之詞，目光卻落在臺階下的沈硯冰身上。這位監軍大人今日身著緋色官服，腰間的翡翠雙魚佩換成了更顯眼的玉龍佩，與白薇發間的玉簪紋樣如出一轍。
“凌將軍千里勤王，勞苦功高?！毙禄实穆曇魩е倌耆说那辶?，“朕特賜你黃金千兩、錦緞百匹，即日起駐扎城西大營，拱衛京畿?！?/p>
“末將謝恩?！绷锠D叩首時，注意到新皇袖口露出的云紋刺繡——與沈硯冰、白薇的玉佩紋樣完全一致。他心中一凜，想起拓跋野的話，指尖不自覺地攥緊了朝服下擺。
退朝后，沈硯冰親自引他去城西大營。路過御花園時，假山后突然轉出個宮女，捧著漆盤的手微微發抖，盤中的蜜餞果子滾落在地。凌燚抬眼，看見宮女腕間戴著一串狼齒手鏈——那是蒼狼族的飾物。
“瞎了眼的東西！”沈硯冰的隨從抬腳踢向宮女，卻被凌燚伸手攔住。少年將軍彎腰撿起果子，放回漆盤：“宮廷禮儀，不該如此粗暴?！彼ь^時，與宮女對視，對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迅速低頭退下。
“將軍憐香惜玉，倒是性情中人。”沈硯冰笑道，手指有意無意地摩挲著玉龍佩，“不過這宮里啊，多的是不該看的東西?！?/p>
凌燚笑笑，目光落在對方玉佩上的蟠龍紋：“監軍大人這話，倒像是怕末將看見什么。”
沈硯冰一愣，隨即大笑：“將軍多心了。時候不早，還是先去大營安頓吧。”
城西大營原是振武軍舊部駐扎地，如今卻空蕩蕩的，只剩下幾個老弱士兵。凌燚踩著積雪走進帥帳，看見案上擺著半壇酒，酒壇上刻著“松漠貢酒”四個字。他伸手碰了碰酒壇，蘇墨突然從帳后閃出，指尖沾著些粉末：“有毒?！?/p>
“意料之中?！绷锠D摸出袖中密信，正是今早那宮女偷偷塞給他的，“沈硯冰的人，已經滲透到了御前?！?/p>
白薇掀開帳簾進來，手里捧著剛領的軍餉：“黃金百兩，每錠都刻著‘青州轉運’的印記?！彼龑⒔疱V放在案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和胡公公糧倉里的珠寶，是同一批來源?！?/p>
凌燚點頭，目光落在白薇腕間若隱若現的紅繩上——那是他昨夜替她系的平安結。少年將軍突然起身，走到帳外，望著遠處的皇宮：“蘇先生，你說老將軍的盔甲里，到底藏著什么？”
參軍摸出算籌，在掌心敲出規律的節奏：“或許是一道遺詔，或許是些密信。但無論是什么，沈硯冰和新皇都怕它現世。”他指了指白薇的玉簪，“尤其是當他們發現，白姑娘的真實身份時。”
白薇低頭避開視線，指尖輕輕撫過簪頭的云紋。凌燚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藏在藥包下的賬本，想起她總是能在關鍵時刻拿出關鍵證據——原來她才是老將軍留下的最重要的“兵器”。
“明日早朝，我要面圣?！绷锠D轉身，目光掃過正在訓練的新軍，“帶上老將軍的盔甲，還有那些振武軍舊甲?！?/p>
“不可！”白薇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太危險了，他們既然敢毒殺老將軍，就敢對你動手！”
凌燚低頭看著她發白的指節，突然想起泗水河畔的約定。他輕輕掰開她的手，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有些真相，不能再等了。你忘了老將軍盔甲里的字？止戈為武——現在的炎國，需要的不是避讓，是刀刃向內。”
這一夜，城西大營的燈火亮了整夜。凌燚在帥帳里反復推演陣型，白薇坐在一旁縫制軍旗，蘇墨則在燈下破譯老將軍盔甲上的暗紋。當東方泛起魚肚白時，少年將軍站起身，摸了摸腰間的短刀——刀柄上的“忍”字已經被磨得發亮，像一顆永不熄滅的火星。
早朝的鐘鼓聲中，凌燚捧著老將軍的盔甲走進金鑾殿。殿內燭火搖曳，映得新皇的龍袍泛著暗紅，像凝固的血。沈硯冰站在一旁，玉龍佩在晨光中閃著冷光。
“啟稟陛下，”凌燚跪倒在地，聲音沉穩如鐵，“末將在蒼狼族大營，發現了振武軍舊甲?！彼崎_盔甲，露出內側刻著的“忠勇”二字，“這是老將軍的遺物，卻被刮去紋章，換上了蒼狼族圖騰?！?/p>
新皇臉色微變：“竟有此事？”
“不僅如此?！绷锠D示意張二柱抬上木箱，里面是一件件改刻圖騰的甲胄，“這些甲胄，來自振武軍歷年失蹤的糧餉購置清單。而它們的去向——”他轉頭望向沈硯冰，“監軍大人應該比末將更清楚?！?/p>
沈硯冰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玉帶扣：“將軍這是何意？血口噴人嗎？”
“自然有證據?！绷锠D從懷里掏出密旨，“這是皇上給沈監軍的手諭，要他‘借蒼狼族之手除舊部’。”他故意將“舊部”二字咬得極重，目光掃過殿上臉色發白的大臣，“末將斗膽，請陛下徹查此事，還振武軍清白，還炎國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金鑾殿內一片死寂。新皇盯著密旨，手指輕輕敲擊著御案。凌燚注意到他袖口的云紋刺繡，與白薇的玉簪、沈硯冰的玉佩，乃至拓跋野的甲胄圖騰，竟有幾分相似。
“準奏。”新皇突然開口，“著凌燚總領查案，沈硯冰……暫押天牢?！?/p>
殿外突然傳來喧嘩，一名斥候沖進殿內：“報！蒼狼族拓跋野率五萬鐵騎犯境，已破青州！”
凌燚握緊盔甲的手突然松開，目光與新皇相撞。少年皇帝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鎮定道：“凌將軍，朕命你即刻率部出征，務必擊退敵軍！”
“末將領命。”凌燚叩首時，看見沈硯冰被侍衛帶走前，朝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那笑容讓他心中警鈴大作，卻來不及細想，只能接過兵符，轉身走出殿外。
白薇在殿外等候，手里抱著凌燚的牛角弓：“我聽見了，蒼狼族來勢洶洶?！?/p>
“正好?！绷锠D接過弓箭，指尖觸到弓弦上的火麒麟紋，“新軍已經練熟了鋒矢陣，是時候讓他們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炎國鐵騎?！?/p>
蘇墨不知何時站在身后，算籌在掌心敲出急促的節奏：“將軍，京城的事還沒查完……”
“先護國，再清君。”凌燚翻身上馬，轉頭望向皇宮方向，“等我打完這一仗，便是清算的時候?！?/p>
白薇將一個布包塞進他懷里，里面是她連夜縫制的護心鏡，火焰紋章下繡著小小的棗花：“活著回來?！?/p>
凌燚點頭，策馬前行。三千新軍的腳步聲震得皇城根下的積雪簌簌掉落，他摸了摸懷里的布包，感受著針線的紋路。遠處，天狼星在云層中若隱若現，像極了青嵐關的那個冬夜——那時他還是個斥候，而現在，他是振武將軍，是炎國的刀鋒。
“目標，青州！”他大喊一聲，軍旗在風中展開，火焰紋章獵獵作響。身后，白薇的玉簪在晨光中閃過一絲溫潤的光，蘇墨的算籌在風中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而在金鑾殿的陰影里，新皇看著凌燚遠去的背影，指尖輕輕摩挲著袖口的云紋——那是只有皇室近臣才知道的，與蒼狼族王室的密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