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一身月白色的中衣,墨發松松垮垮地束在腦后,幾縷垂在額前,少了平日里那份凌厲,多了幾分病中的慵懶。
醒來不過一日,氣色已好轉許多。
那張曾蒼白如紙的臉,此刻透出幾分血色。
微蹙的眉間,是專注與疲憊。
“世子爺,小玉麟醒了,要見您呢。”福伯輕聲稟報。
裴聽云抬眼,視線觸及福伯懷里的小小身影,微微頷首。
福伯將玉麟放在床榻邊的小榻上,躬身退出房間。
玉麟坐在小榻上,烏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瞪著裴聽云。
小手晃晃悠悠伸出,似乎在說——抱抱我呀!
裴聽云眉尖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僵硬地轉開臉,假裝沒看見。
玉麟咿呀呀輕叫,小胳膊更用力地向他揮舞。
裴聽云的視線在面前的奏折與小人兒之間來回逡巡幾次。
最終,他放下了手中的卷宗。
長臂一伸,將玉麟抱到了自己腿上。
軟乎乎、暖洋洋的小團子落入懷中。
裴聽云整個身體僵住了。
這種柔軟的觸感,他許多年不曾體會。
自從裴家傾覆,他便是一把出鞘的劍,冰冷,鋒利,不容任何人靠近。
三尺之內,無人敢放肆。
撒嬌賣萌?更是天方夜譚。
這個小東西,毫無畏懼地窩在他懷里,看著那團比昨日明亮許多的金色光暈,仰頭沖他甜甜地笑。
那笑容純凈無暇,不含一絲塵埃。
一股久違的暖流,自胸口蔓延。
裴聽云心中那座冰山,似乎在這一刻,被這小小的溫度,融化了一角。
“這孩子多大?”裴聽云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低啞。
剛退到門口的福伯立刻轉身。
他臉上堆滿笑意:“回世子爺,嬤嬤看過,約莫一歲。”
“能吃什么?”裴聽云隨口問,目光卻寸步不離玉麟。
“米糊糊,尤其喜歡熱羊奶。”福伯回答。
裴聽云點頭:“府里可有合適的衣物?”
“有的。”福伯答,“這孩子皮膚嫩,得穿軟和料子,仔細伺候著。”
裴聽云聞言,鬼使神差地用手指輕輕碰了碰玉麟的小臉。
果然,細膩溫軟。
玉麟咯咯笑出聲,一把抓住他的手指,放在自己臉上蹭了蹭。
裴聽云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
福伯見狀,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自從這娃娃來了,府里都透著股喜氣。對她好的,不是添財就是去病;對她壞的,倒霉事不斷。”
“前幾日那個嫌棄玉麟小姐的張管事,回家讓狗攆了一路,褲子都撕爛了!還有說她是掃把星的小丫鬟,第二天頭發就亂得梳不順的!”
裴聽云靜靜聽著,目光始終落在懷里的小人兒身上。
福伯的聲音像遠處的背景音,只有玉麟的動靜能牽動他的心神。
玉麟在他腿上扭動,似乎聽懂了什么,小臉枕在他腿上,閉上眼。
裴聽云頓了頓,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動作有些生疏,卻格外輕柔。
“咿呀……呀呀……”玉麟發出舒服的哼唧。
她仰起小臉,對著裴聽云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裴聽云的嘴角,浮現出一絲淺淡的弧度。
“好,下去吧。”裴聽云揮手。
福伯躬身退下。臨出門前,偷偷瞥了一眼。
他看到向來冷酷的世子爺,正用一根手指,輕輕戳著玉麟肉嘟嘟的小臉。
福伯心里樂開了花。
真好啊,這一大一小。
裴聽云看著腿上自顧自玩著的小人兒,內心涌起復雜情緒。
他撫摸著玉麟柔軟的發絲,眼神漸漸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