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多年來第一個不懼他、第一個讓他感受到安穩的人。
他想起福伯的話,恍惚間覺得,這冷清府邸,似乎多了煙火氣。
“玉麟……”他低聲呢喃,嘴角笑意加深。也許,她真是只祥瑞的小麒麟。
下午,裴聽云身體恢復,開始過問政務。
“立春。”他輕喚。
那道黑影鬼魅般出現,單膝跪地:“主子。”
“刺殺之事,查得如何?”裴聽云語氣冰冷,透著威嚴。
立春垂首:“回主子,錦衣衛已排查京城可疑人員。箭上確是西域奇毒‘蝕骨’,箭簇工藝卻是大周風格。手法混雜,似要混淆視聽。”
裴聽云眼中寒芒一閃:“可有方向?”
“有幾個可疑對象,證據不足。最大嫌疑,是西北楊將軍麾下副將,陳錚。”立春回答。
裴聽云點頭:“繼續查,務必水落石出。”
“是。”立春起身。
“等等。”裴聽云又道,“傳指揮同知沈放、北鎮撫司千戶衛遲來見我。”
“是。”立春領命,身影悄然隱沒。
不多時,門外傳來沉穩的腳步聲。衛遲與沈放并肩走了進來。
兩人一進門,身體便猛地僵住。目光落在倚榻而坐的裴聽云身上。見他氣色好轉,緊繃的心弦松了松。
然后,他們看到了他懷里的小小身影。
衛遲那雙鷹隼般的眸子猛地收縮了一下,周身煞氣瞬間凝滯。他下意識握緊了腰間的刀柄。
沈放呼吸微滯,習慣性地扶了一下腰間的玉佩。銳利的目光在女嬰身上飛快掃過。
“大人。”衛遲聲音嘶啞,只吐出兩個字。
裴聽云微微點頭。“坐。”
待二人在下首的圈椅坐定,裴聽云沒有半句廢話,直接開口。
“京中近日情勢如何?”
衛遲率先開口,聲音依舊低沉。“回大人,錦衣衛各司衙門運轉如舊。”
他頓了頓。“只是……朝中有些御史言官,見大人臥病,開始上躥下跳,屢次上奏,說錦衣衛權柄過重,想削減我等職權。”
沈放垂著眼簾,接過了話頭。
“尤以御史陳政平為首,已經連續三日呈上彈劾奏章。”
裴聽云鼻腔里發出一聲輕哼。
跳梁小丑。
他懷中的玉麟似乎被這聲冷哼驚動,小小的身體動了動。
裴聽云垂眸,手臂下意識攏了攏,扶穩了她。他調整了一下抱著玉麟的姿勢,讓她更安穩靠著自己。
裴聽云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冷冽。“傳我令。”
“明日起,錦衣衛三司加強京城巡防,仔細甄別所有可疑之人。”
“另,派人暗中盯緊陳政平府邸,我倒要瞧瞧,是什么給了他這般底氣!”
“遵令!”二人齊聲應下,起身便要告退。
一道細細軟軟的“咿呀”聲,在安靜的房中響起,格外清晰。
兩人都是身經百戰、心志堅毅之輩。
此刻,衛遲的嘴唇抿得更緊了些。沈放垂下的眼簾,似乎比方才更深了幾分。
指揮使府內,何時出現了這么個小娃娃?而且,看大人方才那般自然的護持姿態……
裴聽云將兩名得力下屬的反應盡收眼底,面上沒什么波瀾,只用平淡語氣陳述。
“此女玉麟。”
“今上親賜名諱,往后,便是裴府的小主子。”
衛遲與沈放交換了一個隱晦的眼神。心下波濤翻涌,面上卻不敢流露分毫,只躬身應是。
玉麟似乎感受到了新的關注。
她仰起小臉,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然后咧開沒牙的小嘴,沖著兩位氣息有些冷硬的陌生叔叔,露出了一個純凈無邪的笑。
那笑容,像初春最和煦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