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的沙沙聲在杜仲耳中變成了某種危險的預(yù)兆。他盯著蘇明遠手中那塊刻著"仁心"的白玉佩,喉嚨發(fā)緊。十二年來,他第一次見到杜家的遺物出現(xiàn)在外人手中。
"你一直都知道。"杜仲的聲音比想象中更加干澀,"知道我是杜家的人,知道我是女子。"
蘇明遠將玉佩收回懷中,靛青色的衣袖在陽光下泛著微妙的光澤:"從"為什么不揭發(fā)我?"杜仲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藏在腰間的羊脂白玉,"蘇家與藥王谷勾結(jié),滅我滿門,不就是為了趕盡殺絕嗎?”
蘇明遠的表情突然變得復(fù)雜。他轉(zhuǎn)身走向一株粗壯的毛竹,手指撫過竹節(jié)上的刻痕:"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簡單。我父親與杜伯父本是同門師兄弟,后來......"
"后來為了獨吞《九陽回春術(shù)》的秘方,勾結(jié)藥王谷殺人奪寶。"杜仲冷冷地接話,"坊間都是這么傳的。"
"坊間傳言有幾分可信?"蘇明遠猛地轉(zhuǎn)身,眼中閃過一絲杜仲從未見過的銳利,"若真如此,為何你父親臨終前要你來找蘇家?"
杜仲如遭雷擊,踉蹌后退一步:"你.....你怎么知道......"
"你腰間掛著的玉佩背面,刻著'蘇府后門,亥時三刻'。"蘇明遠的聲音低沉下來,"那是杜伯父的字跡。"
杜仲的手顫抖著摸向玉佩。這個秘密連奶娘都不知道,玉佩背面的刻痕早已被煙火熏得模糊不清,蘇明遠是如何......
"三年前大哥出現(xiàn)在仁心堂,正是亥時三刻。"蘇明遠向前一步,"你就來了蘇家,你以為那是巧合?"
竹林間的風突然變得急促起來,原本輕柔的微風此刻卻像是被激怒的野獸一般,瘋狂地攪動著竹林。竹葉在風中相互拍打,發(fā)出陣陣類似嗚咽的聲響,仿佛這片竹林也在為杜仲的命運而哀嘆。
杜仲站在竹林中央,被這突如其來的狂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的身體微微搖晃著,一股眩暈感涌上心頭。就在這時,他的腦海中突然閃現(xiàn)出一些零碎的畫面,這些畫面如同電影一般在他眼前快速閃過。
那是十二年前的記憶碎片,杜仲看到了父親那染血的手,正緊緊地握著一塊玉佩。父親的嘴唇微微蠕動著,似乎想要對他說些什么,但最終卻只能發(fā)出微弱的聲音。杜仲努力想要聽清父親的話,卻發(fā)現(xiàn)那聲音如同風中的殘燭一般,轉(zhuǎn)瞬即逝。
然而,杜仲卻清晰地記得父親最后將玉佩塞進他手中時的觸感,那是一種溫暖而又沉重的感覺。他緊緊地握著玉佩,仿佛能感受到父親的體溫和力量。而父親那染血的手,也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記憶深處,成為了他永遠無法抹去的傷痛。
"我不明白..."杜仲搖頭,"如果蘇家要殺我,為何又讓我進門?如果蘇家無辜,為何藥王谷的人能在府中來去自如?昨晚荒園那個黑衣人是藥王谷的人嗎?"
蘇明遠的表情變得凝重。他環(huán)顧四周,聲音壓得更低:"因為現(xiàn)在的蘇老爺,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蘇老爺了。"
"什么意思?"
"十二年前那場變故后,父親性情大變。"蘇明遠的手指無意識地轉(zhuǎn)動著白玉藥杵,"他從前滴酒不沾,現(xiàn)在卻每日必飲藥王谷送來的'百草釀';他從前最厭惡蛇蟲,現(xiàn)在房中卻養(yǎng)著藥王谷的'七星蟒'。"
杜仲突然想起每次見到蘇老爺時,對方眼中那種非人的冰冷,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你是說......他被控制了?"
"或者被替換了。"蘇明遠的聲音幾不可聞,"我懷疑真正的父親已經(jīng)......"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蘇明遠反應(yīng)極快,一把拉過杜仲躲到一塊巨石后面。透過縫隙,杜仲看到兩名身著墨綠色短打的侍衛(wèi)匆匆走過,腰間懸掛著藥王谷特有的蛇紋令牌。
"又在找那個杜家丫頭..."其中一人抱怨道,"老爺也真是,已經(jīng)追查到人在本城,就在本縣,直接全縣地毯式搜查不就得了?"
"噓,小聲點。"另一人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聽說那丫頭身上有精靈古怪,用尋常方法找不到......"
隨著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杜仲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手正緊緊地攥著蘇明遠的衣袖。他像是觸電一般,急忙松開了手,但就在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時,蘇明遠卻如同條件反射般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杜仲的手被蘇明遠緊緊地握住,他能感覺到蘇明遠的手掌溫熱而有力。然而,更讓他感到詫異的是,蘇明遠似乎察覺到了他手心里的異樣——那是一片潮濕。
那股潮濕仿佛是一股寒流,透過蘇明遠的掌心,直沁入他的心底。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這寒顫并非來自身體的寒冷,而是源自內(nèi)心的一種莫名的不安。
"你的手在抖。"蘇明遠皺眉,低低說道。
杜仲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指確實在不受控制地顫抖。不是害怕,而是憤怒——十二年來,他第一次離真相如此之近。
"告訴我全部。"他直視蘇明遠的眼睛,"寒髓癥究竟是什么?藥王谷為什么要殺杜家的人?我父親......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蘇明遠沉默片刻,拉著他坐到一塊平整的青石上。陽光透過竹葉,在他俊美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九陽回春術(shù)》并非單純的醫(yī)書,"他緩緩開口,"而是一門逆天改命的禁術(shù)。傳說修至大成,可活死人肉白骨,甚至......"
"長生不老。"杜仲接話,想起父親曾經(jīng)含糊提過的只言片語。
蘇明遠點頭:"十二年前,藥王谷得知杜家藏有此術(shù),便威逼利誘我父親合作。杜伯父不從,于是......"
"于是藥王谷殺了他,嫁禍給蘇家。"杜仲的聲音冰冷,"那寒髓癥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藥王谷的詛咒。"蘇明遠的手指在白玉藥杵上收緊,"他們用杜家血脈為引,在我大哥身上種下寒髓癥,為的是......"
"為的是逼蘇家就范。"杜仲略有所悟,"每月寒髓癥發(fā)作越來越頻繁,藥效減弱。必須用杜家的赤陽丹緩解,父親留下的藥丹越來越少,他一直在配制新的藥丹卻無論怎樣都達不到原有的藥效,原來是少了人血為藥引......好狠毒的計策。"
蘇明遠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你很聰明。藥王谷借此控制了我父親,讓他不得不配合尋找杜家遺孤。"
杜仲突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問題:"蘇硯瑾......他知道這些嗎?"
蘇明遠的表情變得復(fù)雜:"我不確定,大哥這些年深居簡出,但每次吃了赤陽丹后,寒髓病癥雖然有所緩解,但他都會變得......不太一樣。"
"什么意思?"
"眼神陌生,言行怪異,有時甚至認不出我。"蘇明遠壓低聲音,"我懷疑藥王谷在他身上也動了手腳。"
杜仲想起每次給蘇硯瑾送藥時,對方那雙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不由得脊背發(fā)涼。
“他們要找到我就是讓我做藥引子。”杜仲青筋浮動,嘴角抽搐,眼眶中隱約含著眼淚,凄楚看向蘇明遠。
“我不會讓這事發(fā)生。"蘇明遠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讓他皺眉,"父親暫時還沒懷疑到你,除了我之外暫時沒人知道你就是杜家的孤女----杜若,”蘇明運“這十二年來,我一直在尋找破解之法,"
杜仲愣住了。蘇明遠的眼中閃爍著他從未見過的堅定與.....痛苦?
"你是如何知道我是杜若?"他輕聲問,"為什么......為什么要幫我?"
蘇明遠松開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認得這個嗎?"
布包打開,里面是一塊干枯的當歸。杜仲困惑地搖頭。
"十二年前,杜伯父常來蘇府與我父親討論醫(yī)理。"蘇明遠的聲音帶著遙遠的懷念,"有一次我染了風寒,他特意帶來新鮮的當歸....."
杜仲突然想起父親確實常提起蘇家有個聰慧過人的二公子,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杜家里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一個小男孩。當時的杜若還很年幼,對于這個陌生的小男孩充滿了好奇。
小男孩走進家門時,杜若正好在客廳玩耍。他不經(jīng)意間瞥見了小男孩,那一瞬間,仿佛時間都停止了。小男孩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宛如夜空中的星星,深深地吸引了杜若的目光。
小男孩像有心靈感應(yīng)似的,突然就感覺到了杜若的目光。他猛地轉(zhuǎn)過頭,目光直直地與杜若相對,仿佛被一股強大的磁力吸引住了一樣,完全無法移開視線。
杜若那明亮而清澈的眼眸,宛如夜空中閃爍的星星,散發(fā)著迷人的光芒。小男孩不禁看得有些入神,他忘記了周圍的一切,眼中只有杜若那嬌小可愛的身影。
那天過后,蘇明運時常會想起那個小男孩,他的笑容、他的聲音,都深深地印在了蘇明運的腦海里。盡管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但那個記憶卻始終鮮活如初。
多年后的某一天,蘇明運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再次見到了那個小男孩。然而,此時的小男孩已經(jīng)長大成人,變成了一個風流倜儻的男子——蘇明遠。
蘇明運驚訝地發(fā)現(xiàn),眼前的蘇明遠竟然就是當年那個讓他念念不忘的小男孩??墒牵麉s從未將那個記憶中的形象與眼前這個風度翩翩的蘇明遠聯(lián)系起來。"你那時...多大?"
"十四歲。"蘇明遠苦笑,"杜伯父是我醫(yī)學上的啟蒙老師。他遇害前一周,還囑咐我要'仁心濟世'......"
杜仲的眼眶突然發(fā)熱。父親生前最后的囑托,竟是對仇人之子說的?
"所以這三年來,你一直在......."
"保護你,引導你。"蘇明遠點頭,"你以為那些'偶然'放在你案頭的醫(yī)書真是偶然?你以為為何你能自由查閱蘇府藥典?"
杜仲想起這三年來的種種"巧合"——總是恰到好處出現(xiàn)在他需要的醫(yī)書,守衛(wèi)們對他異常的寬容,甚至蘇硯瑾對他格外的關(guān)照......原來都是蘇明遠在暗中安排。
"七日后的月圓之夜,"蘇明遠的聲音將他拉回現(xiàn)實,"藥王谷會舉行祭生儀式。我們必須在此之前找出破解寒髓癥的方法。"
"怎么找?"
"兩個方向。"蘇明遠豎起兩根修長的手指,"一是查閱我父親秘藏的《九陽回春術(shù)》殘本,二是......"
"找到真正的蘇老爺。"杜仲突然明白了,"如果他真的被替換了,那么真身可能還活著。"
蘇明遠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贊賞:"正是。但這兩件事都極為危險。"
"我不怕危險。"杜仲挺直腰背,"十二年來,我活著就是為了這一天。"蘇明遠凝視她片刻,突然伸手拂去他發(fā)間不知何時落下的一片竹葉:"我知道你不怕。但這次,你不是一個人。"
他的手指不經(jīng)意擦過杜仲的臉頰,溫暖得不可思議。杜仲突然意識到,這是十二年來第一次有人對他說"你不是一個人"。
"明日此時,我會帶《九陽回春術(shù)》的殘本來。"蘇明遠站起身,"今日你先回去,切記不要再滴血入藥。"
杜仲點頭,突然想起一事:"等等,蘇硯瑾的寒髓癥發(fā)作怎么辦?
蘇明遠的表情變得復(fù)雜:"我會想辦法拖住他。實在不行..."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用這個代替,它能在不觸發(fā)詛咒的情況下緩解癥狀。"
杜仲接過瓷瓶,觸手冰涼:"這是什么?"
"我的血。"蘇明遠輕描淡寫地說,"雖然不是杜家血脈,但混合了特殊藥材,能暫時騙過詛咒。"
杜仲震驚地抬頭:"你......一直在用自己的血......"
"噓。"蘇明遠制止她說下去,"記住,明日此時?,F(xiàn)在你先走,我斷后。"
杜仲將瓷瓶小心收好,轉(zhuǎn)身走向竹林外。走出幾步,他忍不住回頭。蘇明遠仍站在原地,陽光透過竹葉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襯得他如同畫中走出的謫仙。見她回頭,他舉起那塊"仁心"玉佩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似有深意的笑。
杜仲轉(zhuǎn)身沒入竹林外的回廊,心中思緒萬千。十二年的謎團終于有了線索,但更多的疑問也隨之浮現(xiàn)——蘇明遠為何如此熟悉杜家醫(yī)術(shù)?他給自己的瓷瓶中到底是什么?真正的蘇老爺又在哪里?
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暗自發(fā)誓:無論真相多么殘酷,他都要查個水落石出。為了杜家冤死的亡魂,也為了......那個說"你不是一個人"的蘇家二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