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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魏忠賢等九人帶領五百錦衣衛,風風火火奔赴涿州。

也許是樂極生悲,七月十九日這一天清晨萬歷帝突然昏死過去了。

朱常洛聞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校哥兒,這可如何是好?"

朱由校答道:"皇祖怕是時日無多了,父王首當其沖是要掌控京營,穩定京師。"

父子二人急匆匆趕到乾清宮,幾十個太醫嚴陣以待。醫正賀秉誠、院判李鶴年見太子來了,慌忙稟道:

"陛下剛暈厥了,幸虧施針及時才轉危為安!"

朱常洛一言不發掀簾而入。

萬歷帝剛剛死里逃生,有氣無力歪在榻上,臉上血色全無,白得像一張紙,眼珠深深凹陷著,像是剛剛從棺材里爬出來的,樣子十分嚇人。

這分明就是油盡燈枯之相,朱由校看在眼里,愁在心里。

朱常洛突然叫了聲:"父皇!"

萬歷帝抬起眼皮看了看他,目光落在朱由校臉上,"校哥兒,查抄高淮的人出發了沒有?"

"昨晚已經出發了。"

"涿州不比京師,路程那么遠,高淮知道風聲就把贓銀都藏起來了。"

"皇祖勿憂,孫兒己作過周密安排。"

"抄到銀子要一五一十送到內庫,不要弄丟了。"

死到臨頭,還是滿腦子錢,這得有多貪啊,朱由校干脆不說話了。

有內官來報:"皇爺,三位內閣大學士及英國公求見。"

萬歷帝面無表情說道:"宣!"

四人魚貫而入,方從哲來到御榻邊,西向而拜后致詞:

"圣體違和,外間不能盡知,忽聞傳示,臣等不勝驚懼,伏望寬慰圣懷,善加調攝,以慰天下臣民之望。"

史繼偕、沈?、張維賢齊聲說道:"請陛下保重龍體!"

萬歷帝輕描淡寫說道:"知道了,國家多事,你們忙去吧。"

方從哲本來是準備再奏幾件事的,見此情景也開不了口。

四人向太子見禮之后依次退了出去,走到仁德門時,曹化淳追了上去,"英國公留步,太子爺有事要問。"

張惟賢拱拱手,"諸公先請吧。"

方從哲、史繼偕、沈?出了宮城,走到一個人跡罕至的角落低聲議論開了。

史繼偕道:"太子單留下張惟賢,怕是在預備萬一。"

方從哲愁眉苦臉道:"陛下氣色極差,看來是大限將至了。就在昨天,劉一燝、韓爌、左光斗、楊漣四個人把我堵在值房,質問我有何面目當首輔。"

史繼偕冷笑道:"東林那幫人整天高談闊論,其實是一群假公濟私的偽君子。趙南星、孫丕揚先后借癸巳、辛亥兩次京察排斥異己。顧憲成、高攀龍、鄒元標廣植明黨,議論朝政,儼然自立小朝廷。他們才是挑起黨爭,敗壞風氣的罪魁禍首!"

沈?很是氣憤,"不怕真小人就怕偽君子。陛下殆政三十年,東林黨難辭其咎。陛下只是想遲幾年立太子,并無廢長立幼之意,東林一幫人卻偏偏訕君賣直,激怒陛下,其實是想竊取從龍之功。太子上位之后必定重用東林黨,我們三人哪有立錐之地?"

方從哲面如死灰,長嘆一口氣道:"國朝氣運已盡,誰有回天之力?大廈傾倒,誰又能獨存?我在閣八年,左右裱糊,其中滋味不足為外人道也。史筆無情,不知道怎么撻伐我!"

說著,兩行淚水淌下。

史繼偕、沈?也是唉聲嘆氣。

四個重臣走了之后,萬歷帝很快昏昏沉沉睡著了。

朱常洛命朱由校留下看守,自己則走到殿外回廊角落里,問醫正和院判:"父皇究竟怎么了?"

賀秉誠的額頭抵著青磚:"皇爺痰瘀入絡,元氣渙散……"

朱常洛低喝一聲:"說人話!"

賀秉誠伏在地上一聲不敢言語,李鶴年閉上眼睛說道:"三日內若有高熱,恐……恐……"

話未說完,朱常洛己頓足而去。

張惟賢正在仁德殿廊下焦急地候著,自永樂朝張輔始,張家就世襲英國公,至今己是第九代,執掌京營兵權長達二百年,凡京營操練、九門防務,非英國公印符不得行。

朱常洛腳步匆匆走了過來,身邊一個隨從也沒有。

張惟賢趕忙施禮:"臣張惟賢見過殿下。"

朱常洛單刀直入問道:"英國公,京營如今有多少實額?"

張惟賢恭敬答道:"稟殿下,三大營分駐德勝、朝陽、阜成三門,實有火器手九千人,騎兵一萬五千人,步卒兩萬七千人。神機營新鑄虎蹲炮一百七十二門、大將軍炮二百九十六門,均已架設在京師九門箭樓之上。"

朱常洛眉梢微動:"九門提督是...…"

"安定門陳策,西直門董仲葵等九人,皆臣舊部,為人忠誠可靠。"張惟賢壓低嗓音,"上月臣已換下福王府舉薦的參將鮑承嗣。"

朱常洛突然轉身:"很好!英國公長子之極,現任何職?"

"犬子之極愚笨,在五軍營當著閑差。"

"之極該去中軍都督府歷練一番了。聽說愛卿次子之樞精通算術,恰好戶部清吏司有個空缺………"

張惟賢淺笑道:"之樞哪里曉得什么算術,不過是浪得虛名...…"

朱常洛截斷話頭,"長孫明輔,今年多大了?"

"虛歲十九了,很不成器……"

"將來可以先到羽林衛當個百戶……"

英國公的膝蓋重重跪在青磚上:"太子恩寵,臣實在愧不敢當,"

朱常洛伸手扶起,眼里突然泛起淚花,"英國公剛才己經見過了,父皇氣色很不好,當此非常之時,卿可要多多操心。"

張惟賢再次重重跪下,"臣家世受國恩,這樣的話何勞殿下吩咐。上月臣就已經巡遍三大營及九門,請殿下放心,皇城內外穩如泰山!"

朱常洛笑容可掬說道:"很好!卿的忠心孤知道了。"

張惟賢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七月的天說變就變,剛剛還艷陽高照,不過兩三刻鐘的功夫,突然陰了下來。

轉眼間,狂風卷起三大殿琉璃瓦上的積塵,黑云突然散開,大雨傾盆而至,金水河騰起白練,雨點砸在丹墀青磚上,檐角銅鈴亂撞。


更新時間:2025-06-05 11:4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