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之川沒走遠,靠在院子外墻。
聽著季柃苔和外婆兩人說話聲,無力地垂下頭,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狗老天!
都讓他卓之川重活一世,為什么季柃苔的腿還是……瘸了。
“苔苔,哥這次又來得有些晚了……”
天色漸黑,路上陸陸續續經過晚上歸家的人。
卓之川從青磚路上起來,擦掉臉上的淚,帶著一身疲憊走出小巷。
先把季柃苔的腿治好,之后的事情再慢慢打算吧。
這次無論如何,都會好好看著季柃苔,讓他無憂無慮長大。
卓之川走在街上,看著道路兩旁開的店鋪。
他前世做過很多活兒,修車、修鞋、打雜、服務員、搬磚……
什么地方要人有錢,他都干過。
卓之川漫無目的沿著街走,因著是晚上,好多店面已經關門。
走到路盡頭才看見個汽修店。
“你這里招修車的人嗎?”
蔣成興半個身子趴在車底,嘴里咬著手電筒,拿著扳手緊車底盤的螺絲。
見有人說話,從下方拱出來,來人看著倒有勁兒,就不知道是不是花架子。
“要的,之前干過沒?”
卓之川點頭:“干過。”
他前世到深市,最先干的活兒就是修車。
結果進了個黑心修車店,起早貪黑大半年,到手的錢還沒有他撿垃圾賺得多。
一氣之下,他拎著扳手就往那門口一站,來個客人就喊句黑心鋪子。
滿臉兇神惡煞模樣,結果修車店幾天沒開張,這錢小丟活兒事大,老板無奈跟他結清工錢,然后立馬辭了他。
蔣成興打開壺喝了口水,對著卓之川說道:“成,那我修車,你來遞工具,我來瞅瞅有沒有經驗。”
他說完就鉆到車底,這個車底盤爛地像被炮仗崩過,也不知道蔣馳那小子從哪里找來的二椅子貨。
今天再修不好,明天就修理蔣馳,反正人車總得修理一個。
“中軸扳手。”
“截管器。”
……
蔣成興每說一句,手上立馬塞進對應的東西,看來這小子不是吹的,確實有修車的經驗。
“小子,你多大了?”
“十八。”
“聽你口音,不是本地的?”
“北方的。”
蔣成興笑了笑,喲話這么少,還是個酷小子。
兩人忙活到九點,車還是沒修好,蔣成興摸了把臉,又拿起水壺灌了口。
“他娘的,蔣馳那小子一有點閑錢,盡給老子找事,破車兒,浪費時間!”
卓之川舉著手電筒朝里頭探了探,撿起手邊的工具:“我來試試。”
說完,人就鉆進車底了,又倒騰三個小時,才從里頭爬出來,蹭了一臉機油。
“成了,你試試。”
蔣成興聞言上車,點火啟動,在空地上來回開了段路,回來拍著卓之川的肩膀,笑意爽朗。
“好小子,叔沒看走眼,身份證給我看看,這邊給你記個名字,明天就過來干活兒。”
卓之川懵神:“一定要看?”
“咋不看?我這老實人開的正經汽修店,得看個身份證才能入職啊。”
蔣成興接過卓之川遞來的身份證。
“叔知道,你們這些小年輕,都喜歡把年齡往小了報,老少通吃嘛,我家兒子就這樣。”
話音剛落,蔣成興看了眼身份證,又瞅了瞅眼前的人。
娘的,這孩子吃啥子長大的,怕不是每頓酷酷狂塞肉呢。
長得有些太著急了吧。
“嘖,你咋不說你二八,三八呢,還十八!毛都沒長齊的小子!都學會騙人了!”
卓之川見此,從蔣興成手中拿回身份證,正欲轉身,就被后面的男人叫住。
“回來,我趕你走了?大晚上的,住的地方都沒有,準備露宿街頭還是住橋洞?”
蔣成興忒掉口中的牙簽,邊收拾修車工具邊說道:“里面倉庫有張行軍床,你先湊合兒睡一晚。”
“謝謝。”
一路到青石鎮,卓之川手上還剩十來塊,況且這三更半夜的,現在出門只能露宿街頭。
“這孩子可真有個性。”
蔣成興想著,看見人消失在轉角,笑呵呵搖了搖頭,繼續整理院里堆積的東西。
弄得差不多后,拴上店門朝后面搭的臨時住處走。
平時他都是回家,但今天太晚,回去就是挨他媳婦罵,還是不往他媳婦兒槍口撞。
卓之川推開倉庫門,一眼就看見靠在墻角的行軍床,將床展開放在地上,還沒躺上片刻,外面就響起敲門聲。
“小子,沒睡開個門兒。”
卓之川路上趕了兩天,又修五個小時車,鐵打的身體都扛不住,何況是碳水長成的,一沾床不想動,強撐著本能爬起來。
“給你個枕頭,還有外用藥,把后腦勺處理下,可別死在這兒,傳出去影響不好。”
蔣成興將手中的東西塞給卓之川,看著比自己還高的十四歲孩子,陷入沉思。
“明早起來干活,店里不養閑人。”
“謝謝老板。”卓之川松口氣,起碼暫時有個落腳處,賺錢再后續打算。
“叫啥老板,做的小本生意,蔣叔就成。”蔣成興轉身揮手道,“行,你早些休息,不吵你。”
“謝謝蔣叔。”
卓之川給腦袋的傷口涂完藥,趴在床上,沒過一會兒就睡著了。
許是今天見著季柃苔,做夢全是和季柃苔在一起的時光。
開心的、傷心的、痛苦的、后悔的……
季柃苔肯定在他心里裝了個控制器。
一顰一蹙、一哭一笑,輕而易舉地牽動他的情緒。
即使在做夢,都能感同身受。
季柃苔生病最嚴重的時候,也是他失眠最多的時候,經常做噩夢,夢見一覺醒來季柃苔死了,不見了,消失了。
可能太害怕沒這個人吧,每晚都是冒著一股冷汗驚醒,直到看著季柃苔身影才稍稍緩和。
他覺得那段時間自己也病了。
醫學不是有個叫焦慮癥的,他應該就是那個病,沒看見季柃苔就心悸、手抖、渾身緊張。
季柃苔去浴室超過五分鐘,他就要去敲門,沒聽見聲音立馬破門而入。
做飯、處理工作,每隔一會兒,都要看季柃苔是不是好好的。
即使重活一世,這種應激反應也殘留著,刻在骨子里不曾改變。
就像癮君子,季柃苔是他的解藥。
卓之川睜眼,看見倉庫門縫透過的光亮,起身出門。
太陽出來了。
他想再去看看季柃苔,心里安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