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厚三寸,一翻頁,全靠神推算。
午后陽光透過破敗窗欞,斑駁地灑在茶案上。
四人圍坐,桌面擺著厚厚一疊賬冊,封皮發黃,紙頁邊角卷曲,墨跡斑駁,有的干脆被油漬糊了一大片。茶匙撬開最后一本賬冊,冷冷道:
“開始吧——看看這酒樓,到底是賺翻天,還是糊穿底。”
第一本,是《日進賬錄》。
澤昊七十五年,十一月甘二,筆跡潦草如雞爪:
今日進賬:銀兩二十一億七千六百五十二萬七千兩。
今日支出:銀兩十五億六千萬整。
余銀結轉:五億一千六百五十二萬七千兩整。
唐綰綰:“......”
趙逸霄眼珠一轉,語氣激動:“哇!厲害了!我們這樓一天凈賺六億?!”
他啪地一下合上賬本,站起身來,環顧四周:
“各位——從今天起我們不是酒樓,是大琁最大國庫!今天六億,兩天就能白銀鋪滿云州街頭,三天壓塌璇璣城,五天整個大琁都得埋在銀子底下’!”
祝十柒翻書的手停了一下:“這特么是......哪來的數?”
“你別管!”趙逸霄越說越起勁,“你看這寫賬的,簡直不是掌柜,是神仙轉世!”
她翻開第二本,《原材料入賬簿》。
頁眉寫著:「澤昊七十五年九月癸初」——好家伙,年份用的是“癸初”,九月卻寫在癸之前,整本賬本時間順序像在跟年號玩追逐戰。
第一頁記著:
入貨:龍須菜一千擔,每擔單價一兩。
合計:白銀一千兩整。
附注:菜已被神龍拖走。
第二頁寫:
入貨:山雞蛋五十簍,價值兩千兩。
備注:雞蛋產地不明,疑似偽品,實際為石子上色。
第三本是《支出明細簿》,從第一頁開始就是神作。
開門鞭炮費:五百兩黃金
燒香敬灶王:六百兩黃金
員工茶歇:三千五百兩黃金
掌柜飯后小甜點(每日):六萬兩黃金
“這小甜點里是鑲了金箔還是兌了星砂?”唐綰綰冷聲問。
“可能是吃的是月華凝脂琉璃糕。”華熠翻了幾頁,停住。
“這一條更好笑。”他指著某條寫得極為認真的一欄:
燈油——每日照明,需燃琉璃油三壺,壺價二百。
注:油未用完,因跌落致地板打滑,導致賬房從樓梯摔下——
賬房摔斷腿醫藥費:八百兩。
唐綰綰猛地一拍賬本:“全員瘋了!”
她翻頁越快,氣也越沖:
餐具折損:因掌柜玩盤子摔碎二十只玉瓷碗,折損四百兩。
原因:好看。
廚房試菜支出:因新廚子試新菜失敗,廚房起火。
損失:后廚重建費三千兩、隔壁糕點鋪賠償金一千兩。
原因:想看火燒鯉魚是否真能“魚躍火中”。
唐綰綰氣得頭發都在跳。
華熠淡淡開口:
“說吧,這樓上月到底營收多少?!?/p>
掌柜囁嚅半晌:“三兩......”
“進賬三兩,寫成三十萬?”唐綰綰:“你寫的是玄幻小說?”
“我們這是......‘愿景賬本’嘛!”小廝突然出來,“也許明天就真能賺那么多了呢!”
“我建議你們今晚去‘夢中酒樓’,開一桌三億兩的滿漢全席——在夢里!”
唐綰綰話音剛落,一只貓“喵”地從后廚跳出來,在她腳邊繞了一圈,然后跳上賬桌,叼走一本賬冊,又跳回后廚。
“......它是不是拿去當手紙了?”趙逸霄聲音微妙。
“那是我們掌門賬房貓?!闭乒衩C然道,“它只叼最爛的賬本?!?/p>
“這貓懂風水懂財務懂人情,比你們強多了?!碧凭U綰抱著胳膊冷笑。
掌柜縮著脖子,低聲嘀咕:“咱......咱不也一直靠這只貓才沒虧光么?!?/p>
......
——陳釀三年,一開封,全成了祖宗。
醉月樓后院,酒窖門一開,三人同時皺眉。
潮、悶、餿,還有點酒味,像是好東西掙扎過,但死透了。
“這味兒像是......”趙逸霄皺著臉,“梨膏熬蛇膽,再拿臭豆腐塞靴子泡了半個月?!?/p>
唐綰綰拎著幾本舊冊子,翻開一看,紙張泛黃,字跡工整。
【云竹冷露釀】:晨露、百合、青蟾泥封壇三年,不得見陽光。
【火凰赤釀】:熾焰果、火山石乳、‘一陽天火’烘壇三息。
她挑眉:“酒方寫得還挺像回事。”
“那酒呢?”祝十柒一腳踢開一壇,封泥裂了,酒味......像發酵的糖漿泡了辣椒精。
“這味兒要是還能入口,那我把我姓倒過來寫?!彼χ?,“七十年陳的廢料,用來洗腳我都擔心腳會不會變異?!?/p>
唐綰綰開了第二壇,綠液漂著白絲和蟲殼,冷聲評價:“發霉,泡料變質。”
趙逸霄:“.......我懷疑它看了我們一眼?!?/p>
翻到后幾頁筆記,標注如下:
?北庫漏水,酒壇改存東廚。
?入秋蟑患,封口改牛皮紙。
?蜂蜜封壇以防漏氣。
?火山石乳短缺,用豆腐腦替代。
唐綰綰:“我看你們不如直接釀一鍋火鍋底料?!?/p>
祝十柒掀開一壇:“嗡——”一群飛蟲從酒里炸出。
“自帶下酒菜?”他笑著退半步,“這服務夠周到?!?/p>
掌柜上前:“這是‘醉后不醒’,我們招牌酒。”
“效果?”唐綰綰盯他。
“......最長醉了七天。”
“確定不是昏厥?”
“......”
“你們廚房又燒了幾次?”祝十柒忽然問。
“就三次。”掌柜訕笑,“貓喝醉酒抓蛇,把灶臺點著了.......”
“貓?剛才那只嗎?”趙逸霄驚訝。
“嗯,鎮店之貓,名喚‘醉仙’,二十年不換崗。”
三人檢查到最深處,一壇不起眼的老缸吸引了注意。
唐綰綰揭開封泥,一縷清香緩緩溢出,帶著甘松與竹葉的幽意。
“這酒不像他們做的。”她輕聲道。
缸沿隱約篆書:元年·谷雨封壇。
華熠喃喃:“大琁元年......這可能是祖輩遺物?!?/p>
祝十柒挑眉:“有點意思。前面那些像是地獄煉出來的,這一壇......像是天上掉下來的。”
趙逸霄雙眼放光:“這回咱樓,真有招牌酒了!”
“還是我來吧?!比A熠卷起袖子,從側柜取出一只沉塵小瓢,斟了一勺泛著青光的酒液。
他舉到鼻端輕嗅,眸中劃過一絲驚艷:“氣味......尚在,醇厚清冷,透著竹香與甘泉。”
祝十柒輕聲:“但保存狀況極差,壇泥透氣、周圍潮濕,未必......”
“無妨?!比A熠果斷將酒送入口中,一飲而盡。
兩秒后——
他整個人如中雷擊,脖子一歪,差點栽進酒壇里!
“嘔......呃啊啊啊啊?。。?!”
華熠抱著喉嚨瘋狂咳嗽,臉色漲紅,眼角泛淚,整個人如脫水鯰魚般在地上扭動。
“這......這酒是活的嗎?!它在往我胃里鉆?。 ?/p>
祝十柒立刻拍背:“我就說了這壇不能直接喝?!?/p>
“它是……嘔......額啊......那個......嘔額......變.....嘔.....變態......”華熠一邊打滾一邊嚎。
“還能動說明還活著?!弊J饫涞u語。
趙逸霄湊過去,一臉賤兮兮,笑得像看戲:“我說熠哥,你體質是不是天生和好東西犯沖?”
華熠:凸(`△′+)
祝十柒看著華熠強撐著爬起來,抹了一把眼淚,笑道:“這不是酒,但你特么是真小丑?!?/p>
唐綰綰嘆氣:“說到底,酒方好、料也好,就是保存......徹底敗了。”
祝十柒拍拍那口酒壇:“總結:配得上一首悼詞?!?/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