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xùn)練場上，芬洛站在正中央，黑色長發(fā)用一根皮繩隨意束起，幾縷散落的發(fā)絲在風(fēng)中輕揚。他的雙瞳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醒目——左眼如深邃的紫晶，右眼則是冷冽的銀灰，目光掃過時，年輕的騎士們不自覺地繃緊了神經(jīng)。
“今天還是一樣，誰能在我的劍下?lián)芜^十招，晚餐加一壺蜜酒。”他雙手輕按在腰間的雙劍上。
副官萊恩第一個上前，劍鋒直指芬洛。“團長，這次我可不會留情了。”說罷便搶先出手刺去。
芬洛微微一笑，身形未動，只是微微側(cè)首，劍刃擦著他的發(fā)絲掠過。下一秒，芬洛的劍柄已輕輕抵在萊恩的肋下。“第一招，重心太前。”他點評道，隨即撤步，讓萊恩調(diào)整姿勢。
緊接著，三名騎士同時攻來。芬洛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于劍光之間，雙劍并未出鞘，僅以劍鞘格擋、點撥，每一次動作都精準(zhǔn)地停在足以制敵卻又不傷人的位置。他的戰(zhàn)斗姿態(tài)優(yōu)雅而從容，仿佛不是在搏殺，而是在舞劍。
“你的手腕太僵硬，”他側(cè)身避過一記橫斬，指尖輕彈一名騎士的手腕，對方的劍差點脫手。“放松，劍是你手臂的延伸。”
最后上場的是最年輕的騎士艾德，他的突刺又快又狠，但芬洛只是微微偏頭，劍鋒擦過他的耳邊。就在艾德因慣性前沖時，芬洛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穩(wěn)穩(wěn)扶住他。“不錯的速度，但別讓殺意蒙蔽判斷。”他贊許地點頭，順手替艾德整了整歪斜的護甲。
訓(xùn)練結(jié)束，騎士們氣喘吁吁，卻無人受傷。芬洛解下發(fā)繩，黑發(fā)如瀑垂落，他隨意甩了甩，走向場邊。“今天的蜜酒，人人有份。”他笑著宣布。
騎士們歡呼起來，這時一名士兵快步走進來，“稟報團長大人，有緊急軍令。”士兵遞上一個黑紅色的匣子，芬洛接過匣子打開一看，里面躺著一卷羊皮卷軸。
芬洛展開羊皮卷軸，指尖在火漆印上停頓了一瞬——那是皇室的徽記，卻字跡并非出自陛下之手。他逐字讀完，雙瞳微微收縮，不自覺地將信紙邊緣捏出一道皺痕。
“全體集合，十五分鐘后軍議。”他說完便快步離開了訓(xùn)練場
作戰(zhàn)大廳的石墻在火炬的照耀下投射出搖曳的陰影，橡木長桌周圍坐滿了軍官們。芬洛站在桌首，手指輕敲著攤開的地圖，他能感覺到十幾雙眼睛正緊盯著自己。
“圣龍騎士團接到命令，要求十日內(nèi)我們必須抵達黑土鎮(zhèn)。”芬洛的聲音在石砌大廳中回蕩，他刻意放慢了語速，“獅心軍團已經(jīng)在黑土鎮(zhèn)南面扎營。根據(jù)斥候報告，草原精靈正在在鹿靈森林北部集結(jié)。”
副官萊恩思索了一會。“走東線的話，十天足夠了。”他用手指在地圖上劃出一條路線，“避開森林主道，從獵人小徑穿過去，這樣我們就快速到達黑土鎮(zhèn)東側(cè)。”
芬洛搖了搖頭，從腰間取出一個卷軸放在桌上。“不，我們走西線，穿過灰溪谷，這樣可以更快的抵達獅心軍團的身后與他們。”
大廳里響起一片低聲議論。灰溪谷地勢狹窄崎嶇，對騎兵的機動性有很大的限制。
“團長，”艾德忍不住開口，“雖然這條路的確很快，但騎兵過灰溪谷不太好走……”
“不用多言，就這么定了”芬洛揮了揮手。
“敵人是擅長射箭的草原精靈，大家除了手盾之外還要攜帶重盾。另外，騎士團所有人佩戴手弩。”芬洛很平淡地補充了一句，聽起來是那么的漫不經(jīng)心。
一瞬間，整個大廳陷入了寂靜。大家都沒想到從團長嘴里聽到這樣的命令，平時最注重騎士精神，榮譽的團長，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眾人都沉默了，然后……
“您說什么？”一名軍官赫然起身，他的手指節(jié)已經(jīng)因握拳太緊而發(fā)白。
芬洛直視著他的眼睛。“每人配備一把手弩，箭囊裝填二十支箭。這是命令。”
“這簡直是……”第三分隊的隊長猛地站起來，他的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侮辱！圣龍騎士團的騎士用弩？您是要我們像那些躲在陰影里的刺客一樣作戰(zhàn)嗎？”
大廳頓時炸開了鍋。軍官們紛紛站起，憤怒的抗議聲混作一團。芬洛看到艾德緊緊抿著嘴唇?jīng)]有加入喧嘩，但他的眼神同樣充滿了困惑。
“肅靜！”芬洛一掌拍在桌上，響聲如同驚雷。軍官們勉強安靜下來，但眼中的怒火絲毫未減。“這不是請求，而是作戰(zhàn)命令！”
萊恩緩緩起身，胸甲上圣龍騎士團徽記在火光下閃閃發(fā)亮。“團長，圣龍騎士團的騎士們是用劍與盾來贏得榮譽的。弩是給民兵和傭兵用的武器，它不需要技巧，不需要勇氣，任何一個農(nóng)夫都能用它殺死訓(xùn)練有素的騎士……這正是我們鄙視它的原因！”
“正是因為它能輕易殺死訓(xùn)練有素的騎士，我們才需要它。”芬洛冷靜地回應(yīng)，但心中已經(jīng)開始計數(shù)，已經(jīng)有七名軍官明確表示反對，剩下的雖然沒有開口，但表情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我的祖父死在弩箭下，那支箭從一個甚至不敢露面的懦夫手中射出！我發(fā)誓過絕不會碰那種卑鄙的武器！”一名軍官漲紅了臉，似乎光是提起“弩箭”這兩個字對他來說都是一種侮辱。
芬洛深吸一口氣，“聽我說，諸位。”他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wěn)，“草原精靈們都是天生擅長箭術(shù)的高手。在森林地形中，我們的弓箭和他們對射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那就讓我們正面擊潰他們！”一名軍官怒吼道，“堂堂正正地戰(zhàn)斗！”
“然后讓一半的兄弟死在沖鋒的路上？”芬洛反問道，聲音突然提高，“閣下以為這是什么？比武大會嗎？這是戰(zhàn)爭！我們的職責(zé)是完成任務(wù)并盡可能多地帶兄弟們回家！”
艾德的臉漲得通紅，“榮譽比生命更重要，團長。圣龍騎士團的傳統(tǒng)……”
“傳統(tǒng)不會在戰(zhàn)爭中中保護你們！”芬洛猛地拉開自己的斗篷，露出左肩甲上的一道深深凹痕，“看到這個了嗎？去年在石鴉堡壘，一支弩箭差點要了我的命。如果不是鎧甲夠厚，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了！”
大廳再次安靜下來。軍官們的目光集中在那道傷痕上，有些人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鎧甲。
芬洛趁機從腰間取出一把精致的手弩放在桌上。這把弩比常見的型號要小，但做工精良，弩臂上雕刻著細密的紋路。“這是熊嶺的矮人改良的型號，射程兩百碼，可以單手裝填。在森林中，它能給你們帶來優(yōu)勢。”
艾德猶豫地伸出手，輕輕碰了碰手弩的扳機。“它...確實很輕便。”他小聲說，但立刻收到了周圍人憤怒的瞪視。
萊恩的表情變得冷硬如鐵。“團長，我以團副的身份正式反對這個命令。圣龍騎士團不能……”
“夠了！”芬洛斬釘截鐵，“我不是在征求你們的意見。作為圣龍騎士團團長，我命令：所有人明日日出前領(lǐng)取手弩并進行基礎(chǔ)訓(xùn)練。違抗命令者，按軍法處置。”
軍官們的臉色變得蒼白。圣龍騎士團的軍法嚴(yán)苛，違抗直接命令只有一個下場，死。
萊恩的下巴緊繃，芬洛能看到他太陽穴上爆起的青筋。“您會毀掉騎士團的榮譽。”他從牙縫里擠出來這一句。
“不，萊恩。”芬洛感到一陣疲憊，“我只是想保護它..……保護你們所有人。”
萊恩沒有回答，他轉(zhuǎn)身大步走向門口。其他軍官猶豫片刻，也陸續(xù)離開，只有艾德留在最后。
“團長……”他欲言又止。
芬洛搖搖頭，“去準(zhǔn)備吧，艾德。相信我，這很有必要。”
當(dāng)大廳終于只剩下他一人時，芬洛重重地坐回椅子上，顫抖著展開那個被忽視的卷軸。羊皮紙上用紅墨水標(biāo)記著幾行字，最上方的一條寫著：“圣龍騎士團全員攜帶弩箭，靠近目標(biāo)后全員射殺，不留任何活口……”
芬洛將卷軸湊近火把，看著火焰吞噬那些危險的文字。這封命令上，有很多挑戰(zhàn)騎士精神的內(nèi)容，作為一個騎士，芬洛甚至?xí)敛华q豫的一劍殺死下達命令的人。但作為一個將軍，作為一個臣子，即使讓自己去死他也會慷慨就義沒有半句怨言……
十天后，當(dāng)他們穿越灰溪谷后，還會有一個更讓人驚訝的任務(wù)等著他們，芬洛自己都沒有信心是否能完成這項任務(wù)，因為這看上去不像是一場戰(zhàn)役，更像是一場謀殺。但對帝國的絕對忠誠，對帝王的絕對服從，驅(qū)使著他努力平復(fù)自己的內(nèi)心。他試著把一切雜念摒除，眼中只剩下火光在不停的跳動。
窗外傳來金屬碰撞聲和憤怒的低語，芬洛知道萊恩正在院子里向其他騎士傳達這個“恥辱”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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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土鎮(zhèn)南部，獅心軍團大營
凱恩公爵的猩紅大帳在暮色中如一團凝固的血。暗紅色的軍旗在風(fēng)中飄蕩，上面繡著的咆哮獅首被夕陽鍍上一層金色。
“消息回報，圣龍騎士團一千人最遲明日黃昏抵達。”扎克用短杖點了點沙盤上的灰溪谷。“但草原精靈的三個弓箭大隊已經(jīng)占據(jù)東側(cè)白樺林”他的短杖移向插著藍旗的位置，那里散落著幾個代表偵察兵的小人，全都呈倒地姿態(tài)。
火盆的光映亮了公爵灰白的胡須。“把重盾全部調(diào)到前鋒，前軍下馬徒步作戰(zhàn)，后軍左右展開，呈半包圍隊形。”“這樣……戰(zhàn)線是不是拉的太長了？”扎克輕聲詢問道。
凱恩公爵的手指重重按在沙盤邊緣。“扎克，我們不是在和人類打仗。”他聲如滾雷，讓帳內(nèi)的火光都為之一顫。
沙盤上，代表重盾兵的鐵獅棋子密集排列在前，形成一道厚重的鋼鐵城墻。而在兩翼，重騎兵的銅馬棋子稀疏展開，在白樺林外圍劃出夸張的弧形，這布局乍看確實像是主力軍團才有的陣仗。
“精靈的視力能在三百碼外數(shù)清你鎧甲上的鉚釘。”公爵抓起一把銀葉撒向沙盤，葉片飄落在代表白樺林的區(qū)域，“但他們數(shù)不清揚起的塵土。”他猛然揮動披風(fēng)，讓沙盤上的沙粒飛揚。
扎克看見公爵眼中閃爍著一絲異樣的情緒。“等圣龍騎士團就位……”公爵一聲嘆息，“剩下的就交給他們了。”
“父親，我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扎克第一次感覺自己有點糊涂。
公爵大人讓左右都退下后，慢慢的坐下來。“圣龍騎士團……全員佩戴手弩……”他仿佛老了十歲。
“什么！”扎克憤怒形于色，“芬洛團長這是想干什么？他把帝國騎士的榮譽和尊嚴(yán)置于何地？”
“這是軍部的直接命令，懂了吧扎克，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我們那個年代了，騎士榮譽……對那些貴族和大臣們來說只是句玩笑話。”凱恩公爵擦了擦手中的一枚徽章，上面刻了三把交錯的劍。“記住！我們是軍人！軍令高于一切個人情感。戰(zhàn)場上沒有騎士精神，只有服從命令……”
次日早晨，獅心軍團的重盾已列陣完畢，鋼鐵盾面排成一條線，如同一道移動的城墻。凱恩公爵騎在戰(zhàn)馬上，瞇眼望向白樺林方向。草原精靈們的銀甲在林間若隱若現(xiàn)，卻始終沒有下一步動作。
扎克騎著馬來到公爵身邊，輕聲說道:“斥候來報，圣龍騎士團距我們還有20公里。”“好，傳令下去，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動！”
正午的太陽曬干了草地上的露水。一個傳令兵突然沖上山坡，“圣龍騎士團到了！”他嘶啞的喊聲讓整個軍團為之一振。凱恩公爵的佩劍鏗然出鞘，雖然他也和所有的騎士一樣，對弩箭這件卑劣的武器深惡痛絕，但矮人弩的射程的確足以媲美精靈的射程。他布下這個陣型，就是為了能最大限度的展開部隊的長度，為圣龍騎士團提供更好的攻擊視野。
“全軍聽令——”他的戰(zhàn)吼還未落下，身后突然傳來破空的尖嘯。一支弩箭深深扎進他腳邊的泥土，箭尾還在劇烈震顫。公爵愕然回首，只見圣龍騎士團的金甲騎兵正在展開沖鋒陣型，他們手中舉起的不是戰(zhàn)旗，而是閃著寒光的手弩。
第一波箭雨落下時，獅心軍團的陣中開出了朵朵鮮紅色的花……